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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当然不会有凤凰的再生。
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她就是长空下最后一场雪。
明日里,就有那大树常青,母亲般夏日的雨声……
骆一禾
去年苦苦期盼一冬的大雪,却在今年开春正月二十五这一天姗姗而来。雪花飘飘冉冉穿越长空隆重地降临,无言的大地银装素裹。莫说这场祥瑞、纯结的雪没有来由,我就坚信她是为我姥姥而来。这一日是我姥姥去世的第三日,棺置前堂,满屋缟素,幂香缭绕,孝子呜咽。按村里人的说法,这一天正是逝者灵魂上天之日。这场全国各地大范围的降雪,谁说不是一场圣洁而奢华的送别?
我生命中又一个重要的人去了,如那融化的雪,再也没有了踪影,一种巨大的悲凉攫取了我的心,泪水的小溪如何能添补海一样的空缺?那么请允许我追忆,用我的文字为她祭奠。
一缕温暖的阳光,射进一座铺着青石板的小院。门口的香椿树高高挺立,一只猫咪在阳光下打着盹儿。姥姥是喜欢猫的,这个爱好一直保持到去世前。小院静悄悄的,我的四位舅舅都去地里干活了,姥姥和妈妈在伙房准备着午饭,一个梳着小辫子的丫头在院里的土堆上玩耍。无忧无虑的孩子怎知大人的艰辛?长大后的我才知道,那时我姥爷已在坑上卧病不起十年有余。在五六十年代,广大劳动人民本就贫困不堪的光景里,这更是雪上加霜。我姥姥硬是一个人挣工分苦苦支撑着这个家,直到孩子们长大成人。
那时我最深刻的记忆并非苦难而是姥姥、姥爷如阳光般温暖而慈详的微笑。
有时,姥姥从地里回来,会神奇地给我和妹妹带回由毛儿草编就的“小白兔”和“大灰狼”,我们幼小的心灵顿时会快乐无比。有时,她会把野菜烹饪得如同嘉肴美馔,那滋味连同拌有米醋的面条清香,自制黄酱的醇香,还有那用麦秸杆烙成薄饼的酥香一并被我珍藏心底,至今萦绕不散。有时她会在夜晚为我们讲有趣的故事,我们总在极大的满足里酣然入梦,如同幸福童年的美好结局。
记得有一次放暑假,我和妹妹跟随妈妈回到姥姥家。姥爷躺在炕上,脸庞削瘦而苍白。但他看到我们后所绽放出的笑容,仍和盛开的花儿一样美,“来!红、华你们姐妹俩站到炕上来,让姥爷瞧瞧长了有多高……”我清楚地记得姥爷从被窝里缓缓地掏出为我们保留了许久的糖果,我想那爱的温度既便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也会被融化吧。
晚上,我们一家挤在坑上睡觉。那时的农村,晚上就是漆黑一片。生性胆小的我,总觉得院子的阴暗角落藏着些鬼幻魅影,越想越怕,就索性扯起被单把头裹住,身子缩成一团。睡在我旁边的姥姥发现了,一把揽我过去,搂住我,让我的头枕在她的臂弯里。我好像是雪山宽阔的胸膛里怀抱的宿鸟,安然入睡。
我的妈妈常常用十分尊崇的口吻跟我讲姥姥的故事。
“由于你姥爷病着,我很小就开始做家务。九岁的一天,我洗碗时不小心把一摞粗瓷大碗摔个粉碎。我很害怕挨骂,因为我知道家里已经穷得买不起一个碗。那次你姥姥愣是没骂我一句,只是默默地跑到窑后捡起别人不用的黑色次品碗……”
“你姥姥心宽,脾气好,不爱跟别人闹意见,但决不受无端的欺侮。那时她负责给生产队磨面,月底时大队会计硬说她偷粮食回家,每月少磨百斤麦。你姥姥闻听此言,不慌不忙地说,我虽不识字,但我每磨一百斤,就拿一个黄豆计数,每天磨了多少丝毫不差,你听着,我给你一笔一笔地算……姥姥的这番话,直说得那会计脸红脖子粗,无言以对。末了,他只得不好意思地说:原来你会计数呀!姥姥说,我不会计数你就该欺负我吗?……”
姥姥始终没有向困难低头,用慈爱与坚韧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先后为四个儿子娶上媳妇。正所谓“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她是儿孙绕膝,五世同堂,尽享天伦,于八十六岁寿终正寝,即将与早逝的姥爷在天堂团聚。
我推开窗棂,雪的精灵迎面扑来。我收回记忆的闸门,暗暗思忖。
我姥姥和姥爷不正是用平凡而伟大一生,写就了一本无字的家训吗?于潜移默化中,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在为人处事方面受益无穷。
站立在时光的渡口,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但姥姥已教会了我坚强、乐观地欣然前行。
穿行在如织地人流里,我有时会迷惘困惑,但姥姥已教会了我安详地用爱收获爱,从容地用智慧维护尊严。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天赋异禀,孰不知默默里就蕴藏着巨大的人格力量,质朴无华的言行更令人深刻铭记。
每个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就比如再大的雪也会停止。那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就比如春雪: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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