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我从来没有任何秘密，除了你。我是来自湖北的一个小女孩。我家就我一个女孩子。我的父母都常年在外地打工。我很少不听父母的话。我算是我家至少在我村里我是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我从还没上幼儿园就一个人拿着一盒卡片坐在玉米地里面惊奇的望着各种文字识字。还没上一年级我已经可以算出非常简单的数学题。我的母亲只是村里的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妇女。我的求学过程非常顺利。我家虽不富裕，可父母倾其所有把最好的一切给我。我从上小学到上初中都一直是班长。老师有比赛的机会或者名额都会推给我，我非常自豪。同学也会向我请教不会的课后题和习题。到高中的时候我喜欢吹口琴，一直在研究生在校期间我都会坚持从实验室出来明天在网上学习口琴，收集一些琴谱。我也经常在我们学校的实验室河的对岸吹口琴。我的外公就有一柄口琴。他年轻的时候就经常在我耳边吹奏令我心旷神怡的动人旋律。

  我的一生中再没遇到你的那些时光都无比明媚。直到我实习去了你在城市。广东的梅州山水真的非常迷人。我刚来这边实习的时候一个人非常坚强。我从不像任何人一样那么脆弱。因为常年父母都不在身边，我早就适应了一个人愉快的生活。我认识你已经五年了。我们当时认识是通过一个学校的一本专业书籍。里面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你的个人观书后的心得体会及你的名字和一个联系方式。那个联系方式是你自己的家乡和你的一串身份证号码。我把那片纸从图书馆带出来藏好一直随身携带。我跟你读了同样的书，包括你对这本书的看法都同我极为相似。我非常好奇我为什么会遇到这个卡片。然后我就在知网上搜到了你的名字。看到了你写的那200篇sci。我内心从好奇变成对一个陌生人的钦佩。我的心情无比激动。你既是我的校友又是我的长辈。我觉得我的运气是再好不过。我喜欢在厦门弹钢琴。我喜欢去别的大学逛。我喜欢哈尔滨的大学。我也经常去别的省的理工大找我的高中同学玩儿。

  从没想过那么巧合，你竟然在这所学校任职，我还委托我的同学问你要了一张你的亲笔签名。我看到你写的字以后还嘲笑你的字不如我认识的任何人工整，竟然还是发表了那么多篇sci的作者。你后来笑笑告诉我，银行职员银行家签字更工整。你没发现有地位的人写的字都很潦草吗？我就知道你这样油嘴滑舌，于是我说：“这不是潦草叫敷衍”。你继续笑。我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的打扮一点都不像一个学者。更像一个落魄的文人。正打算去被贬的荒野寻找栖身之地。你的帽子跟你的衣服一点也不搭边。你的外套看起来像是价格不菲的一件名品。我竟还能从你身上嗅到香奈儿香水的味道。我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你开始在网上同我联络。那是一个论坛。我第一次向你打招呼。你一点也没有那种装逼的范儿。还非常谦逊低调向对同辈一样或者向对一位老师一样同我交谈。我非常荣幸能够结识你，在那个时候。你在我的眼睛里是一道明亮的彩虹。好像我曾经经历的人生只是一场江南烟雨。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我永远的追随。然而最后你依然只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你只属于天空。而我只属于泥沼。我们通信大概有五年之久。我没在网上看到任何关于你婚恋的消息，倒是你的论文满世界都在主张。我不敢去触碰你最敏感的地方。我不敢去揭开我最想跟你探讨的话题。我真的非常想询问你是否已婚，或者我们有没有可能。可我只是一个还没有毕业的研究生。每天22点半，23点才能从实验室离开。回去还有一堆数据要处理。一堆资料要修改。一堆英语论文要自己去咀嚼。我无暇顾及你。或者去关注你的存在。我一直把您当我无比敬仰的，世间难得的前辈。一个超凡脱俗，一个专业卓绝，热爱著书立说的人。我多么向往你，却又不能表露。因为我怕你拒绝我。怕你疏远我，更怕你离开我。我不敢去问，我怕我不是你的答案。我不敢去问，我怕你说出的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不敢去问，我怕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你也会从此消失。我不希望你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我不想终结这段像至亲一样对我关怀备至和引导的关系。那个时候我像一个从未成长的孩子。像一个从没推开过外面世界的一个靠在玻璃门朝外张望的孩子。我迟迟没有问出那些我对你的疑惑。以及迟迟没有从内心吐露出想对你表露的情感。就这样，我的研究生生涯伴随着从论坛对你的问候到加上其他的联系方式。我们开始有了一段亦师亦友的关系。只是我们还是不能像朋友一样亲密无间的交谈。你更像我的父亲。尤其在12年我的父亲离开了。你发现我很久没有联系你询问讨论专业方面的问题。也没有再把喜欢的歌和影视名称推给你。你在凌晨一点的午夜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我当时一个人在国外读博，没有一个朋友，你是和我唯一联系了整整五年的至亲。我对这段关系无比珍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至少我不会去破坏这段关系。我想维持它一直到我的生命终止都可以。我每天除了去上课，就是在西餐厅当主厨给客人煎牛排兼职赚取我的学费和最基本的生活费。哪怕我已经是一个博士了，可我毕业后的收入刚开始仍非常微薄。你经常在我的主页翻看我的日志，还时不时打给我一些钱。有时候8千，有时候10万。有时候30万。就这样，你就隔着屏幕跟一个素未谋面身处异乡求学的一个小女孩保持着联系。我开始在国外有了第一个男朋友，你还陪着我每天听我对你诉说各种琐事。我当时的男朋友也是和我一样在外留学的一个博士，只是和我们不是一个专业。我们说话很多时候都没办法聊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文科的原因。我总是不能理解他对那些事物的看法。他也根本不懂我为什么能那么无聊的宁愿在实验室待一天也不愿意陪他去沙滩看夕阳吹海风。就这样，我和我的男朋友最后分手了。你却还是像父亲长辈一样陪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你在广东工作。我不会去打扰你。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你的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担心你离开我。我宁愿从不去认识你。

  可是，机缘巧合。谁料到那家我毕业和我签约的那家外企恰好在你居住的城市。造化弄人。我不敢向你说出实情，我开始不再同你那么频繁的联系。而且因为刚工作的原因，我正在开始学习处理单位的业务，当时又开始了忙碌。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做了髋关节置换术后来自尽了。那段时间，我一个人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和肩负着沉重的工作内容。我不想去跟外界的任何产生联系，我只想把自己锁在这个孤独的状态。我喜欢密不见底的空谷，我仿佛置身在一座暗无天日的原始森林里。处处危机四伏。我每天凌晨都忍不住落泪。有时候一整晚都无法入睡。我是个个性非常要强的女孩。我不会向任何人吐露我的悲惨。我只是觉得大概命运喜欢同我游戏。就这样，半年过去了。你仍然每天会给我发信息，我从来没有看过。直到第三年的除夕，我仍然在广东一个人过年。我那时已经换了新的手机。我开始成为一个大人。我成熟了很多，比起来你当初在论坛上跟你打招呼的那个小女孩。我穿着一双高跟鞋，披着卡其色的风衣，稳健从容的走进我们单位的办公区。那个除夕，我依然是自己在出租房里度过的。那个时候翻开之前的那部手机，你发的那些信息映入眼帘。你还在每天给我发信息。我非常震惊。

  我的内心在那刻卸下了对你的防线。并且告诉你我的工作单位。结果没想到你的单位就在我的单位5分钟的距离。就在旁边那条街道的后面。我惊讶极了。我打算去见见你。我们约了见面的一家高档饭店。我选择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包间。你跟我之前在网上见到的那个工作照和论坛上的那些照片都不一样。你非常的低调。眉宇间还有已经饱经沧桑的一些烽烟的味道。我看着你的时候，你也喜悦的盯着我看。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一千年之久。这顿饭最后还是你请了客。我们聊到天色将晚，仿佛我们打算把彼此认识的这些年所有琐事都分享给对方。我们都欲图将所有心事倾诉出去。已经凌晨23点了，我想起我去北方出差的寒冬腊月。那个时候要分离之际，我再次沮丧至极。你看出我内心的不舍。你决定送我回去。那个时候我仍然在出租屋住。你已经在这里居住很久了。我们就慢慢悠悠借着刚才那点啤酒互相靠近对方。你开始靠近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想醉，可我不醉。你再次碰了一下我。就像你的皮鞋没有让你站稳一样。我的脸红了。你一直是我的长辈。

  你把我送回了住处，门是大开着的。你坐到了我的床上。当然，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化妆间和一个衣柜。还有一张书桌。你坐了下来，我帮你倒了一杯茶水。里面的金角晃晃悠悠漂浮在杯缘上磕磕绊绊像我当时颤颤巍巍的心一样。我看着你的脸，坐在了你的身边。我拿出两个纯净的透明的玻璃杯。倒上了茶。我不明白为什么同你相处是如此的自如。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你靠近我把左手放在我的肩上使我的面颊朝你肩膀的方向靠拢。我感受到你声音中的震颤。和语气的不稳。还有你红晕的面色。你在外面受苦了。小宁。你开始搂着我的肩膀往你的方向裹挟着簇拥过去。我感到非常惊讶。故意朝我自己的位置移回去。我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我也不清楚对方的心意。我继续举起我的玻璃杯喝茶。你握住我的手，我非常镇定。就像我认同了你对我的情谊。我站起来朝与你相反的方向把门关上。并且，非常平静的问了你一句：你结婚了么？你低下头，没有说话。可我没等你回答出来已经抱住了你。我看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