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到底没能把小麻皮带进屋，巨大的失落和无名的怒火在他的胸膛里渐渐生发冒头，奈何又不能将面前的娃儿怎样，只能是自己憋得难受。再看翠莲和麻皮抱头痛哭的模样，他的火更压不住了。“散了散了，都散了。”他的脸涨得猪肝似的红，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头如同扫射的机关枪，将院里的人从左到右，再从右往左来回倒腾几遍，“走！都走！”嘴上愤愤说这几个字，眼睛却落到翠莲身上，狠狠瞪了一眼。
看到村长脸色如此难看，院里的人也就渐渐散去，剩下几个多事的假装离开，其实却把耳朵留下，藏在院外的墙根处了。
“罢了，一时半晌的，让孩子明白里边这些事情，可能我考虑得确实不周到。”堂屋里的老者背着手走了出来，对比之前在镇上见过他精神矍铄的模样，此刻的他感觉身形单薄不少，腰背似乎也跟着弯了下去。他握起拳，堵在嘴边，深咳一阵，慢慢走到麻皮跟前，俯身蹲了下去。
也许他原本是想趁此机会拉住麻皮的手，但显然对方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一个转身便又出溜到翠莲身后。藏好了，只探出眼睛，怯生生瞧着对面这个“假爷爷”。
“安安，”老者显然累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见状，村长连忙把一个小马扎端过来，塞在对方屁股下边，“麻皮，也行。”他坐在马扎上，垂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抖着，“我真的是你爷爷。镇上见到你之前，我就知道了。”
“不是，你是骗子。”麻皮揪住翠莲的衣裳后襟，小心翼翼地说。
“别瞎说。”村长面露尬色，慌忙瞪麻皮，再转头搭上笑，“小孩子不懂事，你老人家别往心里去。”
“哎，无妨无妨。”老者摆摆手，“他爹小时候也这样，犟得很，但也精得很。”
“你不认识我爹，你胡说。”麻皮的声调明显提高了。
“你爹是哪个？给爷爷说。”老者原本闪着光的眼睛里像是起了层雾。
“俺爹可厉害了。俺爹叫陈楞子，你才不认识他。哼！”他干脆把头探出来，说完这句又连忙缩回去。
老者眼里的光渐渐淡下去了，像西垂的残阳：“我知道他。他带着你做了很多事情，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但是……”他的语调低沉了，“你才七岁，很多事情不懂。爷爷原来不想这会儿就把你寻回去的，如果……如果你娘不死。”
听罢这句，麻皮把脸狠狠贴在翠莲的后腰上来回磨了几下，感受到身边这个小人儿的情绪，翠莲眼眶一红，伸出手来，把他揽了过来，在那粗糙的头发上抚摸几把：“麻皮，你还小，确实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没事儿，你别怕。姨娘在，姨娘眼里，你也是俺的儿，没有娘骗孩子的理儿。你信俺不？”她把麻皮搂住，脑海里又开始回放和花妮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这一切，就像一部没头也没尾的电影，看得人心酸不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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