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媛

我走出大厦时，街上空无一人。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了。向右走，灯火通明。清冷的风吹起了长发，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理了理头发，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正准备叼上一根点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是你吗？媛。”

这声音很熟悉，我转过身，看到一个瘦消的身影，一张疲惫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居然是前夫。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酸酸地说：“真的是你！几年没见，你越来越漂亮了，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在家乡搞大事情吗？看这副德行混得不咋滴啊！我心里嘀咕着，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烟揣进兜里，另一只手撩开遮住我眼睛的长发，冷冷地说：“托你的福，我过得挺好！”

他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消失了，我看着他那张苦瓜脸，思绪飘到很久以前。那时我们正在热恋，我们来自不同的省，在同一个公司打工，我是他的初恋。那时他对我很好，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带我买漂亮的衣服，各种哄我开心，他满足了我对男人的所有幻想。

见过双方家长后，我们裸婚了，每天过着甜蜜的小日子。很快我们的儿子出生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笨拙地学着照顾儿子，初为人父的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更加努力地工作，希望给我们更好的生活。

那年我们带着孩子回娘家，正好遇到我们县里的招考，我跃跃欲试，他也支持我，但我有一个顾虑，对他说：“如果我考上了，就在我这边安家好吧？”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开始复习迎考。经过笔试面试，我侥幸被录取，被分到某乡镇信用社。

在亲戚的帮助下，他去了县城的保险公司上班，我们在县城买房安了家，日子貌似安定了。可是，每次我周末回家，他都会吐槽工作不好做，上班不顺心，我耐心地开导他，然而效果一般。我知道他心里惦念着他的家乡，在我这儿过不习惯，才会这样挑三拣四。

儿子上一年级前夕，他的一个同乡约他一起搞培训，地点在他家乡附近。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儿，我没有拦他，他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忍不住揶揄他：“双脚踏上你家乡的土地，是不是感到很亲切？”他笑了笑：“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我们能过得更好，我不在家，儿子就辛苦你了！”

于是，我带着儿子去我所在的乡镇上学，我每天上班带娃，累并快乐着。他不定期回来，有时一个月，有时两个月，渐渐地我们之间的矛盾开始爆发。我是个简单的人，嫌麻烦没管他的钱，房贷由他还，其它的钱他做主。每次我的工资花完了找他要钱，他却反问我钱都花哪儿了，不肯给我钱；儿子偶尔生病，他知道后质问我怎么带的孩子；有一次黄昏，我在路上被摩托车撞了，第二天早晨我告诉他，他气势汹汹地问我为什么当时不告诉他？我反问：当时告诉你有用吗？你能把我送到医院？

他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这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他吗？从此我们的日子充满了争吵，电话里吵，微信里吵，见了面也吵，吵得我怀疑人生。同时他搞的培训一直没有起色，四年了还在原地打转，我建议他回来找个事干，还可以兼顾家庭，他不同意。

儿子上五年级前，学校说要换校址，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远，每天要开车接送孩子，那时家里没有车，我也不会开车，这可把我急坏了！我反复跟他沟通，请求他回来，把儿子转到县城读书，他回来可以接着干培训，而且我正在找关系调动工作，很快就可以回县城上班，他仍然无动于衷！

这可把我气坏了，不给我钱无所谓，因为各种小事吵我，我也可以忍，但是事关儿子上学的大事，他居然也漠不关心，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向他发出最后通牒：不回来就离婚。一个男人，见不到他的人，见不到他的钱，连孩子都甩给我一个人，要他何用？

原以为他这次会改变主意，谁知我太天真了，他迅速回来和我离婚，潇洒地回到他的家乡。从此，我结束了那种原本有人可以依靠，却一点点都指望不上的绝望日子，只靠自己，日子过得平静、充实。

最初他常来看儿子，儿子也去了他那儿一次，很快他再婚了，对方带着个儿子，他俩还生了一个女儿。儿子告诉我这些时，我真想笑，都说初恋难以忘怀，这怕是假的吧？这才多久，他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跟别的女人双宿双飞，多绝情的男人！

自从他有了新家后，很少联系儿子，抚养费拖拖拉拉，过年过节也从不给儿子表示什么，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刷新我的认知。这样的人，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正沉浸在往事中，听到他长叹了一声，试探性地问：“能否耽误你点时间，我们去前面的咖啡馆坐坐。”他的手指向右前方某处。

我不耐烦地回他：“我们之间有坐坐的必要吗？这么晚了，我老公马上来接我！离我远点！”

他厚着脸皮说：“那就不去咖啡馆，反正你老公还没来，我跟你说说话总可以吧？”

我双眼紧盯着街道，在车流中搜索老公的车，他的话传入我的耳朵：我老婆一切都听我的，可是她没有工作，一大家子都靠我一个人，这几年大环境不好，投资也有去无回，日子难过啊！你这种拿国家工资的人体会不到这种难处，羡慕你啊……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老婆是他自己找的，现在抱怨有什么用？难道还想换一个？

“哎！我拼死拼活地挣钱养着一大家子，死乞白赖地讨好养子，他却对我爱搭不理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想念我们的儿子，这多年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惭愧啊！”他喃喃细语。

我没好气地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多来看看儿子吧，别的不指望你！”

他赶紧说：“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儿子，几年没见儿子了，不知道儿子是否愿意见我？”

“自己跟儿子联系啊，你那张嘴不是挺能说的吗？”我白了他一眼。

他还想说什么，这时老公的车停在我面前，我迅速上车绝尘而去，留下他独自在深夜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