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大柳树下,是老少爷们茶余饭后纳凉的场所,那里摆着几个圆了咕噜的水泥墩,谁先抢到谁坐。抢不到的,就只能站着或蹲在地上谈天说地了。
吃过晚饭,爷爷抓起炕上的大蒲扇,一只手摇着,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步三晃地出了门。远远地看到树下空无一人。嘿,今天运气不错,不禁加快了脚步,嘴里哼起了沙家浜的调调。水泥墩晒了一天,现在坐上去,温乎乎的,有点像冬天的热炕头。小风摇着柳条徐徐而来,嗖嗖地拂在脸上,拂散了一天的暑气。
爷爷把大蒲扇放在脚边,从腰间抽出那只黑色铜质烟袋锅子,解开烟袋,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点烟叶装进烟袋锅子,轻轻压了压。装烟袋,是个技术活。装得太瓷实了,吸起来吃力,有时候中途还会灭掉。装得太虚了,烟太大,呛得人眼睛酸,抽不过瘾。只有不虚不实,恰到好处,才算功夫到家。
烟袋的口系好,掖回腰间,把烟袋锅子叼在嘴里,爷爷摸出火柴,“哧啦”一下划着,双手护着轻轻晃动的小火苗放在烟叶上。一边点一边吧嗒吧嗒吸了两下。烟叶上亮起了红红的火星,爷爷的鼻孔里喷出两股白色的烟。舒服,这烟就是解乏。他把火柴梗拿开,上下甩了甩,把火熄灭,扔在脚底下,用鞋底碾着。
烟袋锅子里烟叶上的火星渐渐暗了下去,爷爷又把烟袋锅子的头叼在嘴里,吧嗒吧嗒吸了两口,这次的烟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袅袅地向他的头顶上方飘去,消散在随风摇曳的柳条间。烟叶上的火星忽明忽暗,像一只只眨着眼睛的小星星。
树下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有蹲在一起把象棋盘摆在石墩上,开始了一场你来我往的战役。你吃了我的马我就给你来个当头炮,你拿下了我的象我就将你的军,这不动声色的厮杀,却也蕴含着不小的奥妙。
别看这里是农村,一群大字不识几个,整天跟庄稼地打交道的农民,嘴里谈着的,竟然是巴西的足球,美国的五角大楼,日本的山口百惠,和苏联的导弹。
不知是谁家半大的孩子,把叫了一天现在刚刚消停了的知了抓来,用铁丝串成串,架在一堆燃烧的树枝上烤。先是一股焦糊的味道飘来,那是轻薄的翅膀被烤糊的味道。紧接着是一股馋得让人口水直流的烤肉的香味。爷爷吸了吸鼻子,又吸了两口他的烟袋锅子。
知了的香味虽然没有烤羊肉串味道那样浓郁,却也足够勾起人的食欲。树下的小孩子们纷纷停止游戏,循着味道跑了过去。嘴巴甜讨人喜的孩子,自然是幸运的。喊几声哥哥,满嘴流油,外焦里嫩,唇齿留香的知了就进了肚。那些张不开嘴不会哄人的小可怜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次次悄没声地咽下自己的唾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