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如果不碰到封锁,电车的进行是永远不会断的。
一九四三年的上海,正是日伪占领时期,世道不太平,普通市民外出经常会遇到临时封锁道路的情况。行人须得完全停在原地,直到封锁令解除。“街上渐渐的也安静下来,并不是绝对的寂静,但是人声逐渐渺茫,像睡梦里所听到的芦花枕头里的窸窣。这庞大的城市在阳光里盹着了,重重的把头搁在人们的肩上,口涎顺着人们的衣服缓缓流下去,不能想象的巨大的重量压住了每一个人”。故事的男主角吕宗桢,一名洋行的会计师,正好遇到这次封锁,和同车的人一起被困在了马路上。因为被太太指派去个拐弯抹角的小弄堂中买菠菜馅儿的素包子,开始对老婆埋怨起来。
女主角吴翠远,大学毕了业之后就留在了母校当助教,循规蹈矩,从长相到穿衣都“唯恐唤起公众的注意”,在家是好女儿,在学校里先是好学生,做助教后又是好员工,人生乏善可陈,连家里都“宁愿她当初在书本上马虎一点,匀出点时间来找一个有钱的女婿”。
这样的两个人,就像电车的两条平行轨道一样,压根不会有任何的交集,谁知一次偶然的封锁却成就了一段短短的都市故事。
02.一切爱情故事都要有个俗气的开头,可是收梢就意外的多了。
吕宗桢本来坐在电车的另一头,正无所事事的打量观察周围的乘客,谁知意外的看到了“他太太的姨表妹的儿子”董培芝。他因为这年轻的远方亲戚一心寻找有陪嫁的姑娘,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十三岁的女儿头上,而对他深恶痛绝,生怕对方看到自己也在车上后,寻过来攀谈,于是赶忙拿报纸遮掩着换到了另一排座位上——恰恰好坐在女主隔壁。这时男主注意到那远房表侄终于发现了他并走了过来,为免亲戚交谈,他索性做出登徒子的模样,一只胳膊搭在女主座位背后,用轻佻的语气搭讪起来。此招果然凑效,表侄以为他在外有奸情,遂装作没看见。吕宗桢眼角余光瞟到表侄回了自己座位,心里警报解除,没有必要再装下去。未免尴尬,与女主正经交谈起来。
两人从毕业学校谈到家庭琐事,男主竟还吞吞吐吐的说起自己家庭和太太的不是来,什么太太与自己母亲关系不睦,脾气太差等等许许多多的话。就在这交谈中,他感觉到对面是一个可爱的,相见恨晚的女人。于是,他竟然说起了想要离婚,并且急迫的要到了女主的电话号码,似乎真的打算要长久联系,探讨两人的婚姻大事一般。
正在这时,封锁解除了,电车继续行驶,“叮玲玲玲玲玲”摇着铃,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点,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切断时间与空间。”男人从隔壁座位离开了,女主以为他下了车,还在思虑:“他如果打电话给她,她一定管不住她自己的声音,对他分外的热烈”。天色晚了,电车里开了灯,女主遥遥望见男主坐回了他原来的位子,心里不由震了一震,“原来他并没有下车去!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封锁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03.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这篇小说还有一个小小的结尾,是作者后加的,描写男主角乘电车回家后,正赶上吃晚饭。他一边吃一边看女儿的成绩单,印象里连女主角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多么讽刺的结局啊,中年男人在特定的环境中发下的誓言真是经不得细想。说时有多慷慨激昂,回家的速度就有多快,一段封锁中的短暂爱情,消失在柴米油盐的庸常和他自己的懦弱中。大概他以后偶尔会想起来这一小段吧,仅仅作为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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