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料峭透冰绡 香炉懒去烧……
“血痕一缕在眉梢 胭脂红让娇……
“孤影怯 弱魂飘 春丝命一条……
“满楼霜月夜迢迢 天明恨不消……
“孤身只影 卧病空楼 冷帐寒衾 好生凄凉……”
小剧场里,林墨独自坐在舞台下,静静听着戏台上韩承恩清唱《桃花扇》,默默看着他手中的水袖掸、拨、挑、抖,眼神里没有半点起伏。
“叫奴家揉开云髻 折损宫腰……
“睡昏昏似妃葬坡平 血淋淋似妾堕楼高……
“怕旁人呼号 舍着俺软丢答的 魂灵没人招……
“银镜里朱霞残照 鸳枕上红泪春潮……
“恨在心苗 愁在眉梢 洗了胭脂 浣了鲛绡……”
往常时,听说韩承恩要登台唱昆曲,这小剧场里至少也有八九个人。这些都是林墨的朋友,家境相仿,又通过他认识了韩承恩。起初也就是图一乐儿,觉得京剧啊,昆曲啊这些都是老掉牙的玩意儿。不过看得多了,多数人也都渐渐有了兴趣,后来甚至有拜师韩承恩、继而一起上台演的。但林墨从来没凑过热闹,他始终只在台下听。
“想起那拆鸳鸯 离魂惨……
“隔云山 相思苦 会期难……
“倩人寄扇 擦损桃花……
“到今日情丝割断 芳草天涯……”
虽然林墨不参与,但他能看得出来,韩承恩对这些东西很精通。只是,按韩承恩的说法,他不过是感兴趣,然后自学,学着学着就会了——他身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能耐自述都是这么来的。如果他没说谎的话,倒称得上是个天才了。
——可惜他没在这条路上钻研,否则现在估计也是个角儿了。林墨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不过,韩承恩那个跳脱的性子,大概也很难在某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胡思乱想着,韩承恩已经在后台换完衣服出来了,脸上挂着汗,一脸笑意地看着林墨。
“……我欠你钱吗?这么贱兮兮地看着我。”
“你欠我的不是钱,而是情债啊!”
“你来晚了,我有女朋友了。”
“那就拿你妹妹抵债。”
“……我刀呢?”
“暴力狂!死妹控!”
“我很文明的。你看,我到现在还没弄死你。”
“那你就是个文明的死妹控。”
像平时一样交换着毫无营养的对话,两人都逐渐放松下来。韩承恩坐到林墨边上,拧开一瓶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说吧,找我什么事。”林墨把视线又投向空无一人的戏台,语气很平淡,“你会闲着没事找我一个人听你唱戏?”
“那可不一定,万一我取向变了呢?”
“哦?”林墨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你终于开始喜欢女人了?可喜可贺啊。”
“嗯。要是有你这样的女人我肯定喜欢。”
林墨忽然沉默了下来。韩承恩本来在喝水,然后也沉默了下来。
“……你这个时候不说话了很暧昧啊。”
“我只是不想和你鬼扯。你要没事我走了啊,就不请你吃饭了。”
“别介,你先让我把这口气喘匀了。”韩承恩做作地轻抚着胸口,“你没听郭沫若说过吗?‘没有君子不养艺人’。”
“我没听郭沫若说过,我就听郭德纲说过。”
“差不多,差不多。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来。”韩承恩的脸上又露出标志性的痞笑,“我想和你说说小白的事。”
闻言,林墨皱起了眉头,盯着韩承恩的眼睛,却没说什么。
“你别那么看我。我和你说的是正经事。你听没听过老白提起小白的事?”
“老白……他只在当天晚上,从公安局出来之后说过一次。再没提过这事,我也没问过。”
“我知道,你是怕勾起老白伤心事。我也曾经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没再问过他这件事。”
“‘曾经’?”林墨听出了韩承恩的话外音,“也就是说你后来问了?”
“嗯。就昨天。”
“老白怎么说的?”
“老白说……这事有两种可能:要么有三个人说谎;要么小白死了四次。”
“不是……你这话我怎么没听明白呢?没头没尾的你跟我在这儿写小说呢?”
“行吧,你别着急,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说这事。”
韩承恩把那天和白黎安的对话对林墨复述了一遍。期间林墨的眉头越皱越紧,好似东非大裂谷连上了马里亚纳海沟。一直等到韩承恩复述完了,林墨脸上的凝重也没有半分消减。
韩承恩也没有急着询问林墨的看法,就静静坐在林墨身边,静静等着他消化整件事。
良久,林墨像是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关系一样。
“这个事……可能性太多了,而且漏洞百出……”林墨的眼神中还是有着浓厚的不解,“可是这样看起来好像很简单,反倒是没法判断。”
“是啊,我哥也这么觉得。”
“……你哥?”林墨意外地听到韩承恩提起他哥哥,他无意识挑了挑眉毛,“你哥和这事也有关?”
“不,没有。他和这事没关系。”韩承恩很干脆地否认了,“但我听老白说完之后就去找他了。你知道,我那个哥,脑子比我好使多了。”
林墨默然点了点头,他对韩承恩的话没有任何不认可。
虽然韩承嗣和韩承恩是一奶同胞,但两兄弟的脾气秉性和特长爱好却是大相径庭。韩承嗣思维缜密,逻辑性强,但性子清冷,且没什么行动力;韩承恩思维活泛,身手矫捷,只是性格跳脱,行动力强却没长性。
韩承嗣高中时参加过数学奥赛,并且拿了名次,大学本科学的是理论物理。结果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本科毕业后去跨考哲学系研究生了。博士毕业后直接留校当老师,三十出头已经是副教授了。
“你哥怎么说的?”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韩承恩苦笑着说,“他昨天什么都没和我说,至少没说什么有用的。”
“那你找我干什么?猜灯谜吗?”
“他今天凌晨三点多给我发了个微信。”韩承恩把空水瓶捏在手里,捏得瓶子痛苦地呻吟着,“让我叫着你,明天晚上去他家找他。”
“找他?”林墨感觉有些错愕,“什么事?”
“谁知道……他做事什么时候给过我解释?”韩承恩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将空水瓶扔向至少十米外的垃圾桶,“反正我就是传话的,你去也行不去也行。这事本来也和你没关系。”
“哐当”一声,瓶子空心入网。被声音吸引的林墨下意识望了过去,等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韩承恩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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