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前,于青让胳膊沉沉支起脑袋;荧屏上正放映着某网络通修课,授课的是一个资历颇深的老头。那老头的面目像被打了马赛克,看来模糊异常。耳机从于青耳中滑落,耳机线还插着没拔。只见那个老头嘴巴位置的散点在晃动,没停过,西装笔挺地站定在里面,身子没动过。“醒醒,”忽然有人推了推她,“天刚黑就这么累?”于青从睡梦中缓过神来,目光依然呆滞,痴望着她的舍友马雅。马雅被她这么一看,有些发愣,转而问她去不去看院里的一个讲座。
“关于什么的?”于青问。
“好像是科技创新。”那就走吧,那就走了。紫色的月亮,今晚很难得,似是溅过血的灯笼纱罩蒙住了它而变的色。于青在前,马雅为之后,两人沿途没再说什么。她们的脚步逐渐移向两条幽幽的小径。
尽管我对于青并没有男对女的那种天然情感,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还是我梦寐以求的人。很奇怪,我甚至在现实之中也是发梦频仍。“你们一定会说:这太不可思议了——但如果再向我确证的话,我一定还会说,她就是她。”某次聚餐临近结束的时候,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助助余兴。于青是唯一一个举手反对的。但她只是站起来,举手,不过三缄其口;很快她在无数无心伤人的目光之矢中,选择了夺门而出。因此,当我被酒瓶口钦点了“真心话”之时,我痛痛快快地将那次奇遇又温习了一遍,顺便给在座的局外人解解疑惑。
清晨七点许在等候下一班的地铁,双眼还十分地困倦;那时我还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轮廓,在无数陌生的剪影中若隐若现。候车站台与外面的城市完全隔绝的罢,所以雾霾大概是影响不到的,车水马龙的喧嚣也不曾遭受过。人人都像刚起床而未洗漱的样子。
“于青么,”我几乎没憋住那口气,“周六你起这么早?去哪?”
“是啊,我和朋友去医院。”她望了望身边的两个姑娘,好像在索求其他什么回答。
“医院?”我接着问道。“因为前天的头痛才要去看?”
报站声在一车人的嘈杂中,突然划出了一条口子,然后又迅速缝上了。
“……”我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只是很仔细地观察到她的嘴唇,低了下去,嗫嚅着作声。
地铁还是往常的速度,但到站,以及与她分手,今天却来得格外快。
我不甘心。我习惯性掏出了手机,希望能继续感情的联络。
“看了医生后,头痛现在如何?”
“什么医生?”她的言辞间愠色十足,“我压根就没出门,没去医院。”
“什么——莫非我听错了?”
“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她的状态突然显示为“离线”。真生气了可还行,呸,可糟了。
我一连发过去好多个“对不起,我错了”之类极其幼稚的道歉讯息。半晌,一个晌午。她显然还是维持固有的矜贵,继续躲在心的堡垒里,不理不睬。
也许她很多天都不再会理我了。
可偏巧那天晚上雨狂风骤,我刚回学校,于青就发来一条讯息:学长,帮我寄个包裹回去,好么?人家给自己这样好的台阶,岂有骑虎难下的道理?我跟她说,虽然你的居所离我这挺近,出门还是要带伞,知不知道。于青说,已经过来了,就在宿舍门口。
我打着伞就出宿舍门了。
我看见她在大门口,戴着帽子。那一身阳光明媚日子里优雅洒脱而此时此刻又最亲风雨的装束,还有那轮廓,我如何能认不出?
“青,你是不是傻?”隔着帽子,我摩了一下她的头以示佯嗔,并让她躲伞里。
她只不言不语,将所寄包裹递与,然后我先就近送她回去。
下午,我在回去的地铁上恰好碰到了马雅。我凑上前去,碰了下她的胳膊,调侃道:
“哟,咋会一个人呢?”马雅昨天在空间晒了一张开房的照片,“官宣”了。而里边在镜子前,那个搂住她细腰的男子我恰好认识。她没有马上回我,默默拎起一袋东西给我看。原来那不是一袋购物车里的珍藏,而是才去人民医院拍的片子。
“你也是头哪里痛?”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暗恋于青?”我简直惊了,像是被人突然抛过来一个烫手山芋。
“没影的事,别瞎说。”一下子,感觉心脏跳动得很灼热,也像一个刚出炉的山芋那样烫手;可当我冒险剥去那一层粗糙的皮后,却发现里头的瓤只是一团气,撑着外皮。气就像摸不着的影子。多少人宁愿忘却实体的存在而独爱务虚,追逐影子。
“跟你说,我今天白天上通修课时,发现里面那个老师就是教我们专业导论课的。”
“哈哈哈,真是凑巧。”
“哈哈哈,希望下次真能在地铁里碰到你。”
“哈哈哈。”
这段对白简直平淡无奇,好像发生在什么日期都无关紧要,因此它就不存在日记本里,最多暂时性放在某个过了记忆黄金期的人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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