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读《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

这周我们共读黑塞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在场十个人。

故事梗概：

自幼失去母亲的歌尔德蒙被父亲送进玛利亚布隆修道院，立志侍奉上帝，他的老师和朋友纳尔齐斯却劝说他放弃苦修和戒条的束缚，回归母亲赋予他的本性之中，成为灵感充沛的人。

于是歌尔德蒙听从了他的劝告，开始流浪的生涯。自从爱欲被一位吉卜赛女郎所唤醒，歌尔德蒙的身体和灵魂就经历了无数次爱情与背叛，争夺与死亡，浸透了红尘的气味，也烙下了许多细微、优美而沧桑的感触。直到有一天，他被一位圣母像的美所震撼，激起了他创造的欲望。于是歌尔德蒙师从一雕塑家，沉浸到雕塑艺术中。

历经千回百折的磨难，他又回到自己的挚友和师长——已经成为玛利亚布隆修道院院长的纳尔齐斯身边，两人分别以灵感和理智启发对方，终于使歌尔德蒙掌握了化瞬间为永恒的艺术法则，雕出了以他的恋人丽迪亚为原型的完美雕塑圣母玛利亚像。但他也因此而耗尽生命，毫无遗憾地死在纳尔齐斯的身旁。

大家各抒己见。有个老哥说：

“歌尔德蒙这种出身优渥、天资超群，又接受良好教育的人，他才有资格去流浪，从高处落到低处体验一下。包括黑塞的另一本《悉达多》也是，悉达多也是出身婆罗门、集齐所有人生金牌，最后去苦行……而我们普通人，本来就在底层，没有资格去放飞自我……”

这时有个年轻的小伙子问：“是不是只有年轻的时候会感到茫然？”（大意）

老哥说：“人年轻的时候不服，这其实就是一种有力量的对抗。到了中年，人就是一个字——怂。如果你去上学，很可能见到一个像纳尔齐斯一样年轻有为的老师，而且在班上就是有歌尔德蒙这种人见人爱的同学，你怎么办？我教你两个字——认命……”

“不好意思我要反驳一下——我完全坐不住了。”我把书用力一合，桌子一按，大家都笑了。 我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找补一句：“读书会进行到现在也两个多小时了，来点喜剧气氛活跃一下。”

“首先，我要反驳你那套‘普通人没资格’的看法。我们不必在文学的世界里也来三六九等这一套吧。而且故事只是现实的比喻。不管是悉达多、纳尔齐斯还是歌尔德蒙，他们在种种优渥中茫然出走，就象征着无论你在世俗中拥有多少，依然会面临灵魂无处安放的孤独和痛苦，依然要在种种探索中完成精神成长。只不过用一个优渥的人做成长主体，对一个故事来说更有张力。还有，‘流浪’也只是一个隐喻，意味着‘放下一切去探索任何可能性’。比如我为了安放自己的劲头，这些年也是做过了各种尝试啊。还有后来他穷极自己的心血去雕刻圣母像，却至死也不满意，就像很多人为目标付出心血，却终究无法令自己满意……我们用模型思维来看一个故事，这样每个人都会有代入感，是不是就能让一本书的开放性达到最大？

“另外，我不觉得中年的不抗争就是‘怂’，这为什么不能是‘平和’呢？为什么生命的魅力只能是抗争？平和为什么不算一种美？如果周围人特别优秀——我为什么非得用‘认命’？为什么不能是‘自我接纳’？自爱的第一点就是和善地对自己说话。我觉得这样自我攻击真的太消极！太凶狠！太不公平了！而且——你心底也未必认同这样讲自己是准确和公道的，你只是觉得这样讲比较安全而已。”

“是的，是一种防御机制。”莹莹在一旁补充。

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家包括老哥都认可我的看法。老哥又补充了一些自己平时一些消极的表现，包括体育锻炼时都无法放松，肌肉一直过于紧张之类的。

我本来还有一句“既然只是为了安全，所以这样讲自己多少有点表演成分。”——幸好忍住了没说出口，毕竟大庭广众初次见面。

不过真的，这样讲自己的时候，你准备让别人怎么接呢？

同意？——不符合人情世故吧。

沉默？——又很破坏谈话节奏和氛围。

反驳？——拜托别人也很累。

就像你跟他正好好散步，他时不时就表演个摔倒。一次两次你还有耐心去配合他扶一把，次数多了你只想逃。

后来我在群里说：“抱歉啊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太尖锐了。“

老哥说：“我真的完全没有不舒服，为什么呢？要是以前，我可能会说自己是迟钝、害怕冲突……但是我现在决定和善地对自己说话。我想，第一，你是对的。第二，大家都是善意的。我确实也应该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了。”

我：“那我斗胆再微调一下您的金句——不是‘走出舒适区’，是‘扩大舒适区’。”

哈哈哈哈，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