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物,消失最快的应该要数岁月,最数时日。一抬头,一回望,一思量,四季一年,又过去了。我们被时光裹挟着前行,走向未知,走向神秘;而当初那些要了人命的爱恨情仇,终究没能跟上步伐,留在了原地,不疼也不痒了。可有些小事情,却紧紧地贴在心里,跟着我们一路同行,记忆的画面如最初一样清晰鲜活。
三十多年前,我和哥哥一块护鸡群卖鸡蛋的事,就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
农村刚包产到户,实行联产责任制时,家家户户爱惜自个家田里地头的禾苗庄稼,鸡鸭定是不允许进入田土糟践苗苗及颗粒的。我们家最盛的十多只鸡,被明铺暗投的老鼠夹,老鼠药伤害得只剩下四只母鸡了,最能产蛋的那只毒死在邻居家的麦地里,家里人心疼了好久。那以后看护下蛋母鸡的任务就落在哥哥和我头上。我哥想出一个绝招:我们上学前把四只母鸡关在柴火房,扔些菜叶放碗水;放学后放它们出来,远远地我们一人占据一个路口,守住它们不要乱跑,误入别人家的包产地;还有吃饭时故意留出一点米粒面条,喂给它们,算是对关柴房的补偿。没有了其它鸡的抢食,母鸡们一天天壮实起来。
它们开始像是比赛着下蛋,蛋不但比以前大个,还产得稠密起来。常常个吧月,就攒积出十多二十个蛋来。那时只有家里谁过生日,寿星可以吃两个蛋,其他人陪着吃一个,都是常见的水煮的吃法。一锅煮好捞出放入凉水盆里冷却,差不多功夫,从父母手里接过鸡蛋,随便找个地方敲敲,急切地剥壳,小口小口地咬,生怕一下就吃完了。吃一口,看一眼,有时会看到蛋黄上有层灰绿的色彩,不像中间的蛋黄那样明黄黄的。
这节省出来的鸡蛋,我们家大都要拿去卖掉的。父母忙农活,我们兄妹二人不时去赶集,帮家里卖蛋。
每次去集市卖蛋,哥哥会让我先去站个中间的位置。他则捧着竹筐,一溜看过去,比较蛋的大小。遇上我们的又大又光泽新鲜,他会忍不住嘴角上翘,一脸喜色;哪天只是中下成色,哥会噘噘嘴,脸上平平静静。哥折回身来,把蛋筐放在我的脚边,嘱咐我不要踩着了。再从头到尾去听其他卖蛋人说价,买蛋人出价。很快我哥就询价回来,站在我们的蛋筐边,热情招呼看蛋买蛋的大婶大爷,一般是我们的蛋卖得比别人快,价格还比较高。
一次暑假,我们又去卖蛋。日头老高,那时的集市光光的没有树荫,毒热得慌。一群挑着玉米,麦子的农民大伯直溜经过,他们带着破旧的草帽,露着胳膊,弓着身躯,黑黝油亮的肌肤泛着白白的光。“儿呀,好好读书。农民苦呀,种出的粮食不够吃,还得缴公粮。” 那时农户都得缴公粮,大家都知道。农夫只是把心里话说给自己听吧,当时他们太累太渴了。我哥盯着送公粮的队伍,直到人群淹没了最后一只箩筐;而那农夫的话到今天我也还记得,一字不漏。
后来我哥学了财会专业,再后来我哥开了公司;我也拼到一线城市扎下了根。那是鸡蛋,卖鸡蛋给我们的启示。
现在的日子里,鸡蛋可以随意享有了。我们也食吃白水煮鸡蛋,冷水下锅,水开三分钟关火,余热再焖二分钟,鸡蛋出锅。蛋黄刚刚凝固,亮泽鲜黄,没有泛绿的硫化物附在蛋白与蛋黄之间,正是想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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