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

明天就是“十一”长假了。周五下午五点，办公楼空荡荡的，陈正义没有坚持到点，锁好门，出发回家。

合铜路上浩浩荡荡的车流，将汤池大道分流道口，堵了约一公里。陈正义找了一条小路，六点钟顺利到家。

梅在门口“行行重行行”，二人买了一点水果，步行到临河狭长老街。

老街非常凋敝。梅的“舅妈”家，前面四间老式砖墙瓦屋，中间院子，后进是低矮狭窄瓦房。

院子里几个人聊天，圆桌旁坐着老二夫妻，“舅妈”的四儿媳手里牵着“三宝”，老五在水池边洗菜。老四家二女儿是个瘦瘦、漂亮的、安静的小学生，一个人在角落里玩。

陈正义和他们一一招呼。

“舅奶好。”陈正义进到后面厨房，看到八十二岁的老太太站在矮凳上，他一向按照习惯，这样叫梅的舅妈。“来啦。”舅奶笑容可掬，陈正义突然觉得老人家矮小了好多。齐耳的稀疏白发，笑弯了的眼睛，和煦的面容。比以前略显瘦了，但精神矍铄。

“啥时回家来？”陈正义问刘亮。老人的唯一女儿女婿冬梅、刘亮在厨房里忙碌着，他们和陈正义、梅很亲近。虽然只是表姐妹，几十年都像亲姐妹。

“今天呢，怕堵，下午两点出发，四点多就到了。”刘亮回答。“蚌埠到家一百五十多公里，我那次开车走肥东，还快一点。”陈正义说。

院子、屋内，忙忙碌碌，欢声笑语。

陈正义走到屋后。夜幕降临了，红霞已经消退。深蓝色的天空格外空旷，暮色弥漫，白石天河微微地散发着腥气。时断时续“唧唧”虫鸣，渲染了河面的宁静。

临河护坡上建筑的房子，紧挨着河面。陈正义发现坡下，有一块块菜地，用砖头、石块、瓦片各种材料垒砌。大的几十公分宽一米多长，小的脸盆大，一直从埂头到埂脚，高低错落有致。菜地里有白菜、生菜、茄子、南瓜、红薯，应有尽有。“这是舅奶的杰作”，陈正义心里由衷感叹。

六十平方米长方形院子里拉着灯，亮如白昼。水泥地坪上，两边各砌一个花台，种有各种花卉。花台之间摆着圆桌。

“老二，打电话催一下老大，说好的六点半下班，都六点五十了。”刘亮在厨房大声叫。

老二打完电话，说快到了。不一会，老大和大嫂子牵着小外孙进来了。

“伙计，老板家今天生意好，我紧赶慢赶六点把货送到，还有叫他人送，我提前溜了，老板还不高兴呢。”老大惯有虚张声势。

“赵兵呢？小云你问一下，不能回来，我们就先吃了。”冬梅问四弟媳。“我问过了，还在合肥接人呢，出租车平时生意不好，过节人多，叫我们不等他。”小云一笑就有个“酒窝”。

“上菜，上菜。”

座位分喝酒、不喝酒两半。刘亮是个胖子，靠在电风扇旁，陈正义、老大在他左右坐下，冬梅和梅挨着，接着是冬梅的女儿馨融，其他人依次坐下。

刘亮祝词后，大家共同“贺”了一杯。

“老大、老二俩夫妻都是牛郎织女，我们共同先敬你们四位。”刘亮说。“你们讲的是老二，我从南京回家几天了。”大嫂笑。“婷婷呢？南京也没疫情，她怎么不回？”冬梅问的是大嫂的女儿。“她婆婆生病，离不开，我把何海峰带回来了。”大嫂给外孙夹菜。

“二嫂从东莞坐飞机回来的？”冬梅问老二。“哪里费那个钱，绿皮火车，二十多小时。”二嫂不喝酒，很少说话，一直低头吃菜。

“那你怎么不跟赵勇一起，他开车在路上还有个伴，这么老远。”刘亮跟赵勇碰杯。“我不知道他回来，我走时没听他说，要回来。”二嫂埋怨。

“我本来没打算回来，小孩上学，学校让就地过节。我想你们都回来，我就临时决定，连夜开车三千里路，回来看看老娘。”老五赵勇笑着解释，“赵月在东莞也想回来，小孩不让”。

“老娘还不来呢？”刘亮朝厨房喊。

老五到里屋去请他老妈，老人后面跟了一条低眉顺眼的黑狗。

人们一起站起来，一阵混乱，给老人让座。

“先共同敬‘舅奶’，祝老人家身体健康。”陈正义提议。“倒满，倒满。”“舅奶”笑的脸上皱纹堆在一起。“您少喝一点，意思意思，我们都要干了，张主任你一杯果汁也要干了。”陈正义调侃二表嫂。“我也喝干。”舅奶端起杯站起来喝了。

陈正义给舅奶夹菜。“我敬你俩。”舅奶自己倒酒，陈正义受宠若惊，慌忙和梅站起来，把舅奶的杯子按住，“您少一点，我们敬您。”“不行， 我高兴，多喝一点。”舅奶又喝了。

“这样喝不行，您这高龄，慢慢喝，吃点菜。”刘亮发话了，老母亲最听女婿的话，坐下吃菜。

“刘亮老骂我不孝，老骂我不孝，不把老妈接到蚌埠。”冬梅喝高兴了，很大声说着字正腔圆的蚌埠话。“谁骂你啦，我就是说，老妈年龄大了，我们有个互相照顾。”刘亮土生土长蚌埠人，用蚌埠腔反驳。

“我现在哪里都不去，你们都忙，现在我还行，以后不能动了，再说。”老妈笑着说，“前年在东莞老五家呆了一年，在楼上又不能出门，急都急死了。这条狗一年在外流浪，我回来，它就找回来了。”老黑狗伏在老人脚边。

“老妈去我家，农村空气好，平时就我一个人在家，我们母子有个照应。”老大说。

“还有这里好？出门就是大河，洗东西好干净。”梅说。

一顿饭吃到八点多，老四赵兵终于赶回，大家劝他喝酒，他说明天还要起早开车，不能喝。

夜晚的老街，路灯昏黄，人息音寂。九点多，陈正义摇头晃脑，牵着梅的手，往回走。河边往街上有个陡坡，坡上路灯下，一个黑瘦的老人坐在路牙石上，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很落寞。陈正义认得是个“五保户”，一生一人，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