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龙走到转弯的地方,回头望一望,他的车依旧在那儿。天完全黑了,整个世界像一张灰色的圣诞卡片,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真正存在的只有一朵一朵挺大的象牙红,简单的,原始的,碗口大,桶口大。
——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
旧时代的女性,她们的世界就这么大了。
葛薇龙跨越半个中国从上海去到香港,也没能让她的小世界再开拓半分,一炉香的时间,就已经讲完她的一生。
张爱玲给你讲故事,会给你划定一个特定的环境里,让你身临其境,“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不着痕迹地,将你带入她的故事中去。
从上海避难到香港,在姑母的资助下入读南英中学,在姑母的操控下成为社交圈的后起之秀,葛薇龙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葛薇龙投靠的姑母梁太太,富豪遗孀,终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住的是香港半山豪宅,用的是金漆交椅,是一个“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的女人。葛薇龙刚搬进姑母家,就被金翠辉煌的宅子迷住了。
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
充满生机的杜鹃花,青春年华所具有的纯朴欲望——爱时髦和渴望求学,在姑母这里,葛薇龙都得到了满足。
那巍巍的白房子,盖着绿色的琉璃瓦,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薇龙自己觉得是《聊斋志异》里的书生,上山去探亲出来之后,转眼间那贵家宅第已经化成一座大坟山。
初入姑母家时,这座大宅是“摩登的电影院”,再看已是“皇陵”。一开始葛薇龙就跟自己说,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正,就不会沾染上坏风气,但是在这座大宅里,她的人生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毁灭。
住入姑母家时,面对满眼的华丽衣服,葛薇龙关起房门来偷偷试穿,她的行为十分符合年少女孩的举动,是张爱玲年少时的梦想,也是每一个女孩子的梦想。
拥有一柜子华贵衣物的葛薇龙,很快就有了炫弄衣服的机会了,晚宴、茶会、音乐会、牌局、舞场。耽于享乐的日子让葛薇龙逐渐丧失了求学的志向,在华丽丽的上流社会生活和心上人之间,葛薇龙选择了前者。
其实像她这样受过教育,求学上进的女孩子,按理说,她应该能摆脱传统观念和道德的束缚,摆脱对男性的依附,选择过一种正常的生活,但是在张爱玲的笔下,葛薇龙并没有这么励志的结局,她借助姑母的财富得以继续上学,并且成为上流社会的小姐,过上以前在上海旧式大家庭里没有的生活。
但是姑母并非出于亲情而资助侄女,她利用侄女的年轻貌美来为自己留住那些对她失去兴趣的男人。寄人篱下的葛薇龙放弃了意中人,献给了姑母,自己却倾心于花心华侨公子乔琪,最后在生活的压力、金钱的欲望、亲人的迫害等多重压迫之下,葛薇龙与乔琪乔结婚后彻底沦为替梁太太弄人和替乔琪乔弄钱的工具。
张爱玲的笔触,诚实得可怕,隐伏在故事背后的那种对人性的绝望,冷淡的语气叙述却有着力透纸背的悲凉。她无情地剖析着女性的时代悲哀和自身的劣根性,阴暗、丑陋、人性恶都被她描述出来。
张爱玲17岁的时候,就写下了“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这句话,就像是这个女人的传奇的序幕,她出身在一个封建士大夫家族没落的时代的贵族家庭才华卓越,父亲抽鸦片讨小老婆,母亲崇尚西方生活讲自由独立,张爱玲从小就缺乏家庭温暖,母亲不幸的婚姻使她对婚姻心怀恐惧,但是胡兰成的出现却让她不能自已。
比她大十五岁结过两次婚的胡兰成也没有对张爱玲从一而终,与张爱玲结婚两年又有了新好,使张爱玲明白到“没有一件情感不是千疮百孔的”,最后辗转去到美国和一名过气剧作家结了婚,11年后丈夫去世,她就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烂在紫色缎子屏风上的鸟至死也在织金的云朵里,一座黑漆漆突兀而孤单的半山中的园子也成了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
张爱玲的经历,使她成为了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女性的“生存恐慌”侵袭着葛薇龙,不但是物质的恐慌还有精神的恐慌,葛薇龙爱上乔琪,也许是因为乔琪的吸引力,也许是因为乔琪是她所知道的唯一能够抗拒梁太太的人,也许是因为她很需要一个依赖来排解被姑母束缚的苦闷,又也许是因为乔琪有时对她的若即若离,勾起了一个女人征服男人的欲望,说不清,总之葛薇龙爱乔琪,也是低到了尘埃里。
葛薇龙的悲剧,是被生活所迫,也是被自己的欲望所迫。谈到结婚。乔琪是这样说的:“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爱你,只能答应你快乐。”葛薇龙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乔琪玩乐的对象,但她还是心甘情愿地用美色挣钱来嫁给乔琪。
当中葛薇龙也曾经挣扎过,她成为了乔琪的情人后发现乔琪和姑母的佣人私通,闹着回上海但是因为生病耽误了,她觉得自己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着。”
在存心操控她的姑母的劝说下,葛薇龙嫁给了乔琪,但是张爱玲没有放过她,他们一起过的年三十都是虚假的温暖,在路边葛薇龙被英国水兵误认为路边妓女后,葛薇龙道:“本来吗,我跟她们有什么分别?”在乔琪阻止中,薇龙笑着告饶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说错了话。怎么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冷淡的语调,不敢带上怒气,因为这本就是现实。
她的悲剧像是不可避免的,向往爱情,却遇到了花花公子乔琪;向往富有享乐的生活,却遇到了一心操控她来笼络男人的姑母,她自己,也禁受不住浮华风气的侵蚀,而她从一开始上门寻求姑母资助时,面对姑母的冷嘲热讽都能忍辱负重去笑脸相迎,还能在串通母亲隐瞒在上海的父亲,她的社交表现也决定了她有能力成为成功的交际花,若她长相没有那么美,或者她向往求学的志向再坚定一点,或者她的社交能力再差一点,或者她没有瞒住父亲,又或者遇少一个利用她的人,她的结局也许都没那么糟糕。
造成葛薇龙悲剧的所有因素里,她本身的软弱和妥协才是最致命的痛点,她没有对现实环境作出一点反抗,反而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开篇就说,葛薇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上海女孩,她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她按照世俗的要求处世行事,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也有可能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张爱玲以情欲和物欲来叙说了葛薇龙这个上海小女子的悲剧,道出了人与人之间在物欲、情欲、性欲的倾轧下人性的异化,肮脏、复杂、不可理喻的现实,都被张爱玲冷淡地以看客身份述说了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尘世间的繁华,张爱玲轻轻一掀,百态尽显。
大家好我是阿鱼,一个又穷又可爱的大四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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