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很困，坐在湖边的一个长椅上，头顶是被风吹动的翠绿柳条，脚下的草地软软的。风把她身上的香水味吹过来包裹我，隐约还能闻出她洗发水的味道。
靠着她睡着了，闭上眼也能被湖面反射的金光照亮，好像睡在一个只有一片金色的空间里。
我听见她问我，人怎么才可以回到过去。
很遗憾，这个问题至今没有答案，不过她找到了一个办法，不用去到未来的办法。
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在寺庙的钟声里她牵过我的手。站在六千米海拔的山顶吸着氧看近在咫尺的雪山。樱花飘落时她拿起相机对准我。她说她最爱绵绵的江南，站在石桥上，雨很快就来了。
病床上的她皮肤很白，苍白的白。这不得不让我想起那次在山顶看到的飘雪，只是这次飘动的不再是雪和她的发丝，也不是她厚重羽绒服下露出的裙摆，而是入秋后湖边变黄的柳条。
她说，以前爬一天的山也不觉得累，现在光是呼吸就精疲力尽了。
我和她聊起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个女人跳楼自杀后，大概是她的家人看完了她最后发的所有信息，也就不难找到我。那时她的父亲已经在医院去世，所有的恨自然就放在了我的身上。
被拳打脚踢也不是第一次了，毕竟仇家太多，躲到哪里都总有可能被找到。我只需要一味地示弱就好，那些人消气后我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站在受害者一方，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只是小玥打破了我的计划。
不知道她看起来瘦弱的身体怎么会推得动几个壮汉。
冲出巷子后一路无言，她紧紧拉着我发红的手奔向医院。
“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小玥在病床上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车站，你和一个女生在对面，并肩走。”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那个新闻上跳楼死掉的女生。”
我问，你想问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要问的。
说实话，已经忘了她叫什么了，之所以记得“玥”，是因为我母亲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和她在一起时，总是安心的。我能感觉到，她在保护我，小心翼翼的，竭尽全力的。
我不明白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还会有保护别人的欲望，或许只是因为那天她救起了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我，误以为我比她还要脆弱。
总是在努力伪装成别人的屋檐，挡住狂风暴雨，小玥是那个给我撑伞的人。
后来她死了，和郭玥一样，死在了冬天。
她下葬的那天，家里收到了一份给她的喜糖，黑白的房间里只有这一抹红。怕她妈妈受刺激，我擅自提前截下了那个精致的盒子。里面的白色卡片上面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以及酒席的时间地点。
小玥和我说起过，她在一起了五年的前男友，后来因为她的病，对方和她提了分手。
“我也不想耽误他，毕竟我随时都可能死掉。”
她是这样笑着跟我说的。
一个人的死亡，在我心里已经掀不起半点波澜。如果在十年前遇到她，我或许还会为她掉几滴眼泪。
从母亲到雪奈，我都亲眼看着她们死在我面前。从哭得喘不上气，到仅仅是单纯流眼泪，我彻底失去了悲伤这一种情绪。现在的眼泪对我而言不过是博取同情的工具，人总是会在弱小的事物面前放松警惕，所被激发的保护欲也是害死他们自己的部分因素。
我只是有些感慨，所有人都会离我而去，看不懂所谓的真心，每天挂在嘴边的爱只是抽象的名词。小玥说，能化解仇恨与罪恶的，只有爱。
好难懂，不知道我当初被雪奈小姐刺痛的心脏算不算是爱。
正好，下周六有空，小玥前男友的婚礼，或许是充满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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