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每天都吃同样的食物是什么感觉?早饭、午饭、晚饭,全都一样。
19世纪初,爱尔兰的数百万人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他们几乎只吃一种品种名叫“爱尔兰脚夫”(Irish Lumper)的土豆,一个劳动力平均每天要吃掉14磅。
这种单一的作物系统喂饱了人们——直到美国的蒸汽船将不速之客带到了爱尔兰的海岸边。
这个客人就是名为“致病疫霉”的土豆病菌。在希腊语中,这个名字十分直白——植物杀手。这种病菌迅速摧毁了爱尔兰的土豆植株,把这些不可或缺的块茎食物变成了没法入口的烂泥。
紧接而来的大饥荒持续了7年。到了1852年,已有100万人丧生,饥荒发生10年后,超过200万人永远离开了故土,这导致爱尔兰的人口总数锐减了近25%。此外,还有大量其他因素也加剧了悲剧,包括英国政府的无效治理,以及驱逐佃农的残忍英国地主。
导致大饥荒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爱尔兰的土豆品种缺乏多样性。大量最贫苦的民众依赖“爱尔兰脚夫”品种,事实证明,在“植物杀手”面前,这种土豆是最脆弱的。因此,致病疫霉不但摧毁了植物,也摧毁了靠它们维生的人。
无论是农业、商业,还是人类,任何系统只要缺乏多样性,就会变得脆弱。企业连年对同一个“土豆品种”过度投资后,就会变得老旧过时。如果你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卖胶卷的,就像柯达一样,那么你就会无视数码影像的革命;如果你给自己的定义是做面板型全球定位系统(GPS)的,那么你就会犯下跟佳明(Garmin)一样的错误,忽视了智能手机革命;如果你认为自己就是一家出租碟片的实体店,你就会错过流媒体革命,走上百视达(Blockbuster)的道路。在上述这些例子中,企业都是因为缺乏多样性而错失了进化良机,走上了通往灭绝的道路。
想想推出黑莓智能手机(BlackBerry)的RIM公司。“我就是那种典型的只做一件事的人。”在一次采访中,这家公司的前董事兼联席CEO吉姆·巴尔斯利(Jim Balsillie)这样说。采访者问巴尔斯利是否打算将RIM的业务多元化,拓展至黑莓手机之外,但他的反应是?——“不!”然后是一阵大笑。“我们可不擅长多元化。要么飞上月球,要么撞到地面。”巴尔斯利又大笑起来,“但把它送上月球还是挺好的。”他微笑着补上一句。RIM平稳地飞向目标——直到撞上了一颗名叫iPhone的小行星。2009年到2014年的短短五年间,RIM的智能手机在美国的市场份额从将近50%锐减至不到1%。
施乐(Xerox)传奇性的研发实验室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PARC)发明了第一台个人电脑,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除此之外,它还发明了许多极为重要的创新产品,比如鼠标、以太网、激光打印,还有图形用户界面。然后,它什么也没做。毕竟施乐做的是复印机,不是电脑嘛。不过,施乐倒是邀请了一个人去参观PARC,其中一个环节就是看它发明的个人电脑。此人正是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乔布斯做了详细的笔记,挖走了PARC的顶级人才,然后,受到所见的启发,他做出了世界上首台图形界面计算机Apple Lisa,即Mac的前身。
如果这些组织没有把自己的身份与最成功的产品——他们的“爱尔兰脚夫”土豆——绑定在一起,或许就可以抓住新机会了。
固守单一身份,同样也会影响个人发展。我们得到的训导是,只展露自己的一个部分——一个维度、一种个性、一种职业。想想那个老套的问题:“你长大之后想干什么呀?”或者是:“你是做什么的?”这些问题背后的潜台词很清楚:你做的事定义了你——你是医生、律师或工程师——而且你做的事是单一的、一成不变的。
如果你的身份与职业牢牢地绑定在一起,那么万一你失去这份工作,该怎么办?万一你不想再做这份工作了呢?如果你花了一辈子打磨的那项专业技能过时了,你又该怎么办?
想要拥有真正的韧性,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元化。像投资一样对待自己,去对冲风险。一旦找到自己的核心特质,就去重组它们,尝试各种各样的组合方式。追寻五花八门的兴趣爱好,把你自己多元化。如果你拥有能够重新组合、能不断适应新方向的各种特质与技能,你就拥有了非凡的优势,可以随着未来一起进化。
多元化不是像章鱼那样改变自己的颜色来融入环境,它指的是步入自身的丰富多彩之中——你的各个方面,你的所有一切。它指的是,你要明白你是一个尚未定型的人,而且也无须定型。认为自己是单维度、一成不变的,完全不符合生活的天然属性——在生活中,你从每一段经历中学习,然后不断进化。
多元化不仅能确保你有韧性,它还是全新力量的源头。正如法国遗传学家弗朗索瓦·雅各布(François Jacob)所说,“创造即重组”。成功的创造者喜欢追随自己的好奇心,自由地发展:说唱歌手写小说,演员画画,创业者拍电影。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们追寻艺术类嗜好的热情,大约是普通科学家的三倍。凭着直觉,他们知道,表达的媒介会相互影响,花在嗜好上的时间会为自己的主业增添丰富性和深度,而且,多元化的追求会带来更广义的安全感。我们每个人都需要给自己建一个“研发部”,不断地探索和尝试各种新的维度。
当你冒险追求价值的时候,多元化还能帮你降低风险。如果你拿出人生的一个维度去“探月”,可连月亮的边都没沾着,你还可以继续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阿梅莉亚·布恩(Amelia Boone)是为苹果公司工作的律师,同时也是一名耐力项目运动员。刚开始训练的时候,她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下来,但此后她三次摘得“最强泥人”国际障碍挑战赛(World’s Toughest Mudder)的桂冠。与这场24小时不间断的赛事相比,马拉松都成了闲庭信步。
大腿骨折后,布恩不能再参加比赛了。但受伤并未给她造成重创,因为她利用康复的时间重新拾起了对律师事业的热爱。她还可以稳稳当当地站着。
做多元化拓展的时候,组合越是非比寻常,潜在价值就越大。歌手去学跳舞,这当然有帮助,但这种组合太常见了,没有任何特异之处。而罕见的组合会带来出乎意料的好处:一个会编程的医生,一个有出色演讲能力的承包商,一个懂法律的工程师,一个会跳芭蕾的橄榄球运动员——就像获得海兹曼奖(Heisman Trophy)的赫歇尔·沃克(Herschel Walker)那样。当人们用“矛盾体”这种词来形容你的时候,即是说,你这人复杂到难以归类,此时你就知道,你走在正道上了。
当你拥有了复杂多元的身份,拿自己跟别人相比也就变得徒劳了。世上哪有为“从火箭科学家转行成律师,再转行成教授,又转行成作家的土耳其裔美国人”准备的标准剧本呢?我没有遵循固定的套路,而是写出了自己的故事。到目前为止,这是一个充满欢乐的故事,一路走来,满是各种激动人心的情节转折。在外部看来,这些改变或许让人眼花缭乱,但多亏了这些多元化的身份,对我来说,人生成为一场奖励丰厚的“选择你自己的冒险故事”的游戏。
未来属于那些能够超越单一故事、单一身份的人。
这些人不会用“我是做什么的”或“我相信什么”来定义自己。他们从事法律行业,但不是律师;他们演戏,却不是演员;他们参加拉力赛,却不是赛车手。
他们不会被单一的故事界定。
他们播下各式各样的作物种子。
他们辽阔广大。
他们包罗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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