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
昨天夜里,我第一次听到蝉鸣,今年夏天的蝉鸣。
我想起年少时候,每年暑假,我们天天在外面找知了猴儿,中午就出去一直到半夜。我们找的知了猴总是最多的,比起其他大人、小孩多很多,他们有时会向咱妈抱怨说知了猴全被我们捡走了。妈总是笑着回应他们的抱怨,她知道这是我们应得的,因为我们比其他人都要辛苦。找知了猴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对我们而言它是营生。可是,那时候的知了猴真便宜啊,一夏天找得攒起来都换不回新一年的学费。
你电话里说,你走到了一个新的路口,还没想好下一步往哪里走。我也有这样的困惑:挣不脱过去,摸不着未来。可是不要紧,在路口停一下,想一想,然后努力去做。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只要我们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就能比别人找到更多的知了猴儿。
上次回家,我在抽屉里翻到一张父亲24岁时候的相片,那时我们俩还没有出生,父亲倚在一辆大货车前面,意气风发。我不知道父亲24岁时,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从来不给他机会讲,这足以让悔恨填满我的余生。别人嘴里年轻的父亲,胆大心细,在附近风头无两。但是,他们总喜欢这样转折,“你爸爸后来就不那样了”。
你记得上小学时父亲给我们们讲得印度电影《流浪者》 吗?他总说“法官的儿子不一定是法官,强盗的儿子不一定是强盗”。我是多年以后才明白,当一个人对自己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他就把自己的人生给彻彻底底地否定了。我们已经到了父亲当年的年纪,我想像父亲希望的那样,胆大心细,去做个法官,不忘记自己是强盗的儿子。
我常跟身边的人说,有个弟弟是极其幸运的事。我们来自最传统的中国,家庭永远摆在最重要的位置,而有一个人可以和你共同支撑这个家,减少你的后顾之忧,这是多么幸运。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所以,不管到什么时候,不要怕,家里还有我。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也没那么难。村里人常说,庄户地里出来的孩子,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努力在生活中摔打、经历,你十六岁就下学讨生活,这方面懂的比我多很多。以后我们可能会怀疑未来、怀疑生活,但不要放弃。我们努力,然后心安理得地拿走自己应得的部分。像我们所经历的许许多多的夏天傍晚,暴雨突然来临,世界黑压压的一片,人们都往家跑,我们两个光着膀子捡树上的知了猴儿,冻得直打哆嗦,捡得心安理得。幸福,一种满满的幸福感充盈全身,那时候所有的知了猴儿都是我们俩的。
许多东西,无需怀疑。我们不需要相信,只需要信仰,就像——就像个隐喻。
(二)
小弟:
我所在的城市已满是秋凉,听不到蝉鸣了。
你给我留言说,你打算出海捕鱼,虽然辛苦但是挣钱多。还有,你想结婚了。
出海做个水手,这是我们年少时的梦想,为了看看那花花世界,那时候还没想过出海可能挣钱多一些。
中考结束那天,我们俩抬着凳子和书包走在学校到家的那条土路上,我用同桌借给我的卡带机播着郑智化的《水手》。夏日午后,空气是近乎凝滞的状态,偶尔有摩托车急驰而过,带起一骑黄土,漫天飞扬,郑智化的歌声附着在四散的尘土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物质贫乏的中学时代结束了,你大概跟我一样松了口气吧?中学毕业到现在也有十年了,我又上了十年学,你打了九年工。十年里,我们很少谈及中学。
我最近常常想起初三那年。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我们两个骑车回家,因为交不起每人五十块钱的住宿费,全校就我们两个人。我觉得挺好,不用跟班上的同学住在一起,我听说他们喜欢在宿舍吃蛋糕等零食,我怕自己可能会忍不住流口水。几公里的夜路,我们故意大声说话壮胆。你看书多,喜欢讲武侠故事,就是在那条土路上,我听完了金庸、李凉的很多书。星光点点,两个少年,一路江湖儿女梦。
那年,你正在恋爱,初恋。你对那个姑娘说要出海当个水手。
小弟,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出海的话,照顾好自己,别只想着是为了挣钱多。当渔船荡在星光斑斓的海上,你仔细瞅瞅,黄药师、张无忌可能就在旁边划过的的那条船上。你仔细听听,能听到鱼儿在唱郑智化的《水手》吗?
一次出海,百余个日日夜夜,会寂寞吧?想想过往吧,想想初三那年,想想那个听你讲要当水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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