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限与无限——读茨威格《象棋的故事》

“一个人用来局限自己的范围愈狭小，他在一定意义上就愈接近于无限。正是这种表面上看来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像白蚂蚁一样顽强地用他们特殊的材料建筑着自己稀奇古怪的、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宇宙缩影似的小天地。”

局限与无限——读茨威格《象棋的故事》

这段话出自茨威格《象棋的故事》，  茨威格是我最喜欢的外国作家，其心理描写方面的天赋是“茨威格式”的，无人可以企及。他描写心理，仿佛水滴渗入沙中，无影无形，全然不见踪迹。

《象棋的故事》是茨威格的最后一篇小说。  描写了两位象棋怪才，前半篇幅略写的是一个除了象棋其他方面近似弱智的乡野村夫。他总是头低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是被神父收养的孤儿，因为跟在神父边上，看别人下棋，偶然一次因对弈一方有事被叫走，他对未下完的棋盘表现出一点关注，而被另一方充当搭子下完残棋，结果却战胜了对方，让对方难以相信，于是再下一盘，连着下了四局，都是他赢。告知神父后，神父大为惊骇。

于是小镇上爱好下棋的人都来和他过招，结果没有一个胜过他。这个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的村夫成了象棋天才的代名词。

于是，他被乡人拾掇得第一次看起来体面的样子，让神父把他带到城里，和城里的高手去过招，在某个高档的聚乐部里，他低眉垂首，跟在神父边上像个傻瓜，外界一切都和他无关。

接下来几天象棋比赛，他打遍了城里的象棋高手，并一一打败了他们，于是他得到公爵的资助，去系统学习象棋，在下一届世界锦标赛中成了象棋冠军。对这位孤儿象棋冠军来说，他只有象棋，为了金钱下每一局棋。他没有人情世故，不懂怎么和人相处。

正是“一个人用来局限自己的范围愈狭小，他在一定意义上就愈接近于无限。正是这种表面上看来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像白蚂蚁一样顽强地用他们特殊的材料建筑着自己稀奇古怪的、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宇宙缩影似的小天地。”

这位世界冠军在一次旅行中一艘船上遇到了象棋爱好者，遇到了生平第一个对手。这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B博士。B博士曾经被关进纳粹牢狱，但不是恐怖的集中营， 而是个斗室，方寸大小，一床之外，别无他物，也没有别的囚犯。他就这样被关着，除了提审外，对他没有做任何惩罚。他没有对话的人，没有阅读的东西，也没有可聆听的东西，世界对他而言是虚无的。这是一座有形的监狱，同时又是一座精神上的无形监狱，有形的监狱可以困住人的身体，而无形的监狱却可以让人精神崩溃。

一次过堂，他意外发现身后挂的警卫大衣口袋里有一件硬物，好似一本书，他简直欣喜的要发疯。 他偷走了这本书，没有一个字的书，是一本象棋棋谱。 他很快就从这本印刷品中发现了新的乐趣，他在床单上恢复棋盘，最后这些棋盘都印在他的脑子里了，他对每一步棋的走法了如指掌， 后来厌了，就自己和自己下棋。 左手出了棋子，立刻忘掉出棋的“杀招”，然后让右手去寻求破解之路 ，这种忘我的游戏，让他忘记了一切，也逼使他处于精神分裂中，每天自相矛盾使他处在崩溃边缘。

其实他平生从未下过棋，从来没有碰过真正的棋子。他的下棋，全部是在他的大脑里完成的，是一种虚幻。不，他从来没有以一个真实的人的存在来下过棋，对他而言，棋子是一个幻觉。包括他下棋的状态，也是幻觉。

在船上看到棋局，他情不自禁参与进去，救活了残局，和世界冠军比了个和局。结果第二天比赛中因为等待时间太长，精神又接近崩溃。好在最后时刻被拉回意识。

这两个人都在证明茨威格说的那句话，一个主动，一个被迫，因为局限于狭小的范围，并在其间钻研，反而开创出无限的天地。

局限与无限——读茨威格《象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