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

作者: 苏z | 来源:发表于2017-04-30 11:40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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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精彩的书本身自带魔力,一口气看完仍是意犹未尽,连字也写得比平时工整好看些 。读完之后还想推荐给别人,而后整理平整,夹上特制的书签照片,悉心珍藏,反复翻看。

《皮囊》是满足这些条件的其中一本。

这本书没有一个明确的属类,无法说它是小说,还是自传。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某个人值得一交,那就不管其是男是女,只管做朋友。书值得一读,甭管属于什么类别,尽管一头栽进去。

书中记录了作者------黑狗达成长过程中身边的一些人,以及围绕这些人所发生的事。“living and dying”贯穿全书,也贯穿了每一个人。

像石头一样坚硬的阿太,由刚强到懦弱的父亲,无畏无惧的母亲,被妖魔化和神化的张美丽,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阿小,兔唇的天才文展,组乐队风光一时的厚朴,直接且狂热的成刚。

占了大部分篇幅的,是黑狗达家庭的巨变:

父亲结婚三年后买下了那块地,在前面100多平建起了房子------是父亲短暂生命里最辉煌的时刻。实现了第一次和母亲约会时说的“我会把这块地买下来,然后盖一座大房子”------即使是用多年积蓄,母亲为数不多的嫁妆,加上举债几千块而来。

在此后生活起起伏伏的波浪里,母亲不断用“再走几步看看”来鼓励父亲,在父亲公职被开除而颓然时,她一声不吭地撑起一个家三年,直到父亲去宁波当了海员。

三年后,带着一笔钱回到小镇,在那块地上建了一座完整的石板房,冠以他和母亲之名,在那座房子留下深刻至不可磨灭的痕迹。

随后留在那片生养了无数人的土地上,开过酒店、海鲜馆、加油站......生意越做越小,以父亲中风收场。

中风出院的父亲被抬着,跨过由包着米的金纸点燃的火苗,借此洗涤灵魂,阻挡噩运和污秽。

但是人们寄托在事物上的美好寓意,却往往无法如愿。

在与疾病顽抗的过程中,无法掌控自己身体所带来的羞耻,使得父亲的行为退化成孩童,和邻居的小狗吵架,惹笑邻里,讲话像遗言,以一种自顾自的姿态等待着上刑场。

父亲生病后的第二年,母亲固执的拿着十万积蓄加之借钱,说要建房子。几乎所有人都不理解,这个因残疾和贫穷本就动荡的家庭,更加充满怒气和怨气。

当动土拆迁的鞭炮声在逼仄的巷子里响起,母亲深长的透了一口气,黑狗达明白了母亲不光是为了争气和挣脸面,也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

这座建筑是她的宣言,是她骄傲的载体,也是她没有说出口的爱情。

建好房子的第二年,父亲以左半身瘫痪的姿态离世。那时黑狗达已工作三年,攒了将近二十万,正准备送他去美国看病,他却走了,悄无声息。

在世界赛事开幕式倒计时的万众期待与欣喜里,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凄然。

......

其次还有一些形象鲜明的人物,以其极具戏剧性的转折出现、消失:

张美丽从都市带来启蒙的气息,却为小镇的世俗规范所不容,死后,娱乐城被火烧为灰烬,家里、祠堂都不收,成了“孤魂野鬼”。

捕鱼人家的阿小孤僻,成了渔民。搭高级小汽车上学的香港阿小,成了安装防盗门的高级技工。

不知在他挤上公交车穿梭于城市之间时,经过维多利亚港入眼一片繁华璀璨时,是否有过无奈和不甘。

让“我”佩服的天才文展,最终去了一个千人小村庄看护维修发射台。

将乐队取名为“世界”的厚朴,急促而热烈的扎进想象的世界,被反弹回庸常的生活里黯然死去。

燃烧生命的理想狂成刚,三十多岁死于心脏病突发。

......

这些人无一不在沿着各自的生命轨迹前行,看似互不干扰,实则存在某种莫名的联系,最终都归于尘土。

对,是“归于尘土”。

而不是“死”。

“死”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是个忌讳性的字眼,所以常用“不在了”,表示对逝者的尊重和对生命的敬畏。

偏偏生老病死是逃不开的话题,于是有了“生离死别”、“白发人送黑发人”、“子欲养而亲不在”云云。

如作者所言:“我反而觉得生才是问题,人学会站立,是任性地想脱离这土地,因此不断向上攀爬,不断抓取任何理由------欲望、理想、追求。然而,我们终究需要脚踏着黄土。在我看来,生是更激烈的索取,或许太激烈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任性。”

我们喜欢某位画家的作品,可能是因为,我们认为他选择了这片景色最有价值的特征。

我们喜欢某一首歌,某一本书,某一段文,某一座城,甚至是某一个人,可能也是因为,这些人、事、物里面蕴藏着直抵人心的力量。

委拉斯开兹式的黑白灰,有人看出了极致的美,有人觉得过于冷寂。

为之触动,是因为回忆来势汹汹,不可避免的想起同样在我生命里出现过,却逝去的人。

因贩毒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妙龄女子;照顾过我的小脚二奶奶;儿时离家来专职做饭带我的妇女阿伯;毛笔字写得极好教我背古诗的邻家爷爷;与我同龄先天痴呆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孩;因白血病溘然长逝的三伯母;关上门一个人在家里因脑溢血而走的三伯......

包括彼时在那场灾祸里幸存的人,如今也由于疾病,或是不堪重负而相继离去,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享受阳光的照拂。

在倏忽不定的间隙,一桩桩一件件劈头盖脸砸下来,倒扣在顶端,遮住眼睑,感受从头浇到脚的冰冷,也亲历事物自成和人为营造的温暖。

说不清有多少浮云白衣变幻,鲜衣怒马不复。”也不止一人说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与参与进生活的人们一个个离去比起来,大多数人所经过的迷茫、苦痛显得微渺------这种微渺,绝不比一滴水坠入大海所引起的波澜更大。

面对无数生命的出走,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原谅自己,却也有充分的理由铭记。

说来奇怪,兜兜转转,世间事总是出乎意料的重合,存在不同,却也无大异。

人们不难在别人的故事里看见自己,感动、落泪、鼓掌、离席、感叹、唏嘘。

对于非常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受,现在是不避讳的。

因杜斯妥也夫斯基说的那句------“除非太卑鄙得偏爱自己的人,才能无耻的写自己的事情”------陷入过误区,以为能够打动人心的东西该是由年岁堆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非要“强说愁”,难免显得矫情。伟大的感受不应该是围绕自我,而应该去揭示某种足够壮阔,读起来为之一振的真理。

实则每一个独立的个体,有着各自的生存体系,能够互相理解、一路相携的人,实在不多。

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次自我解剖的过程,其实就是在审视生命,与表达、感受、快乐相比,卑鄙与伟大不重要了,时间与空间也就不成其界限。

若是非要用什么话来表示,大概是:“我期许自己要活得更真实也更诚实,要更接受甚至喜欢自己身上起伏的每部分,才能更喜欢这世界。我希望自己懂得处理、欣赏各种欲求,各种人性的丑陋与美妙,找到和它们相处的最好方式。我也希望自己能把这一路看到的风景,最终能全部用审美的笔触表达出来。”

《朗读者》的某期节目里,斯琴高娃朗读了贾平凹的一篇散文:《写给母亲》,表示对已故母亲的怀念。

一向以刚强形象示人的她,不知觉已年近古稀,眉目间竟也饱含了沧桑的味道,数度哽咽。

董卿眼泛泪光对她说:“让您难过了。”她回:“是该难过一下了。”语毕,掌声雷动,顷刻间为之动容。

“是该难过一下了”,短短几个字,这不可得留不住的哀叹,该扎进了多少人的心。

在文字与影像的胶着里,所说的“空有一身臭皮囊”、“精神贫乏程度可见一斑”,不是最为紧要的了。

看别人的故事,与自我的对话,是皮囊与心,也是肉体和灵魂。

阿太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说:“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伺候的......如果你整天伺候你这个皮囊,不会有出息的,只有会用肉体的人才能成材。”

生命本来丰富轻盈,富有内涵,往无限延伸,来去之间,是无与伦比的精彩。

向前,还是向后,是始终需要正视的问题。虽无法看见每一个人,但是出现过、参与过的,都融进了自身,成为无法割离的一小部分。

我遇见你。

我记得你。

既是至此,无可挽回,带着一份份沉甸甸的寄托,走好这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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