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潘美人
每个人对自己的故乡都有着独有的回忆,故乡里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一道道弯曲的小巷,那一株株伴着我们成长的杨树,都会带给我们舒适而温暖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那些名山大川的景致所没有的。
几乎每一个人的故乡都是这样,而我,就是几乎之外的少数人。
好吧,我给你讲一讲,我是多么讨厌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在阳城郊区的某个古老村落,村子里大概有三四百户人家。村西有一个砖厂,百分之八九十的村民都在砖厂里上班。
一边上班,一边种地,勤快些的人家,不忙时还到城里打些零工,补贴家用。
我的家在村东头,三间窑洞,两间平房的小院里,住着三户人家。
三叔家,爷爷奶奶家,还有我家。
一左,一中,一右的住房顺序,是我们阳城的排辈风俗。
有一年,我念小学时,砖厂生意不行,整个村子没钱用。
要没有都没有,又不是只有咱家一家。
这种从众心理,让村民们少却了些悲观情绪。
那个时候,没有电脑,没有Wi-Fi,电视机是人们闲暇时,最大的娱乐。
看电视是要交闭路费的,一年一百一,等于是砖厂一位捡料工半个月的工资了。
我家的电视机早坏了,索性搁浅了起来。
姑姑家养着一辆大货车,在村里这样的家庭就算是殷实的。姑父给爷爷奶奶交了闭路费,敬孝道。
暑假时,我与弟弟一直在中厢蹭电视看,三叔家的龙凤胎也在。不能避免,我们有时因为看哪个台,而争吵一番。
两家都是一儿一女,幸福美满的大家庭。
忽一日,傍晚。王七女端着一个锅,拉开了中厢的门,用一种用言语无法表达,让我至今都记忆深刻的恶毒的眼神,瞪着我和弟弟,厉声道,你们两个小杂碎,看屁的电视了?随后,她端着锅向屋里走去,将锅往桌子上一搁,对她的龙凤胎,温柔地说,宝贝们,咱先吃饭!
人家要吃饭了,我们留下也不合适,之后,我和弟弟就沮丧地出了中厢。
自从这件事后,我和弟弟再也没有去中厢看过电视。
有一次,奶奶做了一大锅糊嘟,一家子围着一口大锅开吃。
山西的糊嘟这就是山西的糊嘟,蘸着土豆丝碎西红柿和辣椒粉打的酱,很好吃的噢!
龙子在蘸辣椒番茄酱时,呛了嗓子,便张大嘴巴向右边的我的脸上喷了上来。
我放下筷子,用手背擦着脸上的饭粒,快要哭了。
王七女又用她独有的一种用言语无法表达,让我至今都记忆深刻的恶毒眼神,瞅着我大声邪笑了起来,对龙子说,没事没事,擦干净就行了。
哈哈……
龙子也学着讥笑了起来。
弟弟拉过我的手,说,姐,咱们走。
随后,我和弟弟走了出去,以后就很少进中厢了。
你是不是要问,为什么王七女一个长辈要这样的欺负两个孩子?
我与弟弟惹她了吗?没有。
原因是唯一的,我家穷。
穷——就是被欺负的理由!
你不信?
那是因为你没有穷过。
换成姑姑家的孩子,王七女尊敬的很,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为穷,所以受人欺负。
这种事又没处诉苦,如果你跟别人讲了,别人的口径是统一的,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们管不着。
又因为是亲戚,所以,受欺负是活该。
欺负了也是白欺负,为什么不欺负?
但是,王七女的哥哥和妈妈来我们村走亲戚时,王七女就像变了一个人,对我和弟弟非常非常的亲热。
也不叫我们是小杂碎了,称呼是她的侄女与侄子。
当时虽然小,但是,我和弟弟都明白,王七女是在掩盖邻居们说的,她欺负我们这两个孩子的传闻。
她对我们亲热,我们也面对了,但是,她给到我们手里的苹果,我们全搁回了桌子上,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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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天,砖厂里碎磨机的噪音从早晨一直鸣响到天黑,有时任务紧,这种机器能响一晚上。
妈妈下班回家后,总是听她说,耳朵里嗡嗡声不断。
妈妈在砖厂里做捡矾石料的吃苦营生,捡满一个人力车后,就要自己推着去过秤。
那个时候,捡一吨,赚三块五毛八分钱。
你是不是要问我,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我对这个数字记得还是这样的清晰。因为那个时候小学念书一个学期一百二的学费,全是妈妈一点又一点给我积攒起来的。
这个数字就像妈妈手心上的裂痕一样粗糙而温存。
有一天,妈妈捡好料后拉着人力车走在过秤的路上,一个踉跄没走稳,向后倒了半步,妈妈一使劲成功过了这个槛。
我怎会知道,妈妈已经迈过了无数个这样的槛,我怎会知道,前面的路,又有多少个这样的槛在等着妈妈碾过。
我相信,妈妈未来的槛会越来越少,因为我和弟弟也在一天天的长大。
“拉不动就少拉点,七女家和你家一样都是一个小子一个闺女也没拉这么多,你用得着这样卖命吗?整天夸你的小子闺女这儿好那儿好,我就不知道哪好了!”说话的人叫西妖婆,虽然是同村,但是,她和王七女走得很近,妈妈与她并不熟。
物以类聚!
王七女与妈妈虽是妯娌,但见面从不说话。听到西妖婆这番话之后,好像王七女报了什么仇似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嘲笑,与西妖婆绕开了人力车,若无其事地去了。
无论富贵与贫穷,天底下所有的妈妈都是在夸自己孩子的,包括西妖婆和王七女。
妈妈还拉着车,一旦争辩起来车子恐会后翻,妈妈忍气吞声,没搭理她们。
身体上受着苦,精神上还受着气,这就是我那可怜的妈妈。
妈妈付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弟弟。
回到家后,妈妈唠叨说,西妖婆那人真讨厌了,我和她无怨无仇,看着我拉车拉不动了,不帮忙就算了,还故意气我。
我能说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隔了有一个礼拜还是半个月,具体时间模糊了,应该是在礼拜天。
我和弟弟在村口玩耍,遇到西妖婆用自行车推着一袋白面准备上一道半坡,向我们这边求助道,小孩,过来帮我把车推上坡吧!
我正在考虑时,弟弟告诉我,她就是西妖婆,就是她欺负妈妈的。
我立马向西妖婆扑了去,双手推住后座,喝了声,阿姨,走吧!随后,我又招呼弟弟过来,一起推车。
上了坡后,西妖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欣悦着问我们,你俩小孩都是谁家的孩子?
弟弟首当其冲道,我们是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我喃喃地说,我的妈妈是妮花。
随后,西妖婆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用言语无法表达,让我至今都记忆深刻的含着感激含着内疚含着自责含着羞愧……的一种复杂的笑容。
西妖婆非常非常温柔地问:“闺女,你多大了?”
我抓了抓后脑勺,笑着说:“12岁。”
西妖婆感激地说:“谢谢你了,好孩子。”
我害羞地说了声,不用谢。
过了两三天,还是四五天,具体时间模糊了。
妈妈回到家后,很开心地说,今天我捡完料后,拉着车去过秤,就感觉有人在后面推车,等到了秤房后,一回头,你猜帮我推车的人是谁?
我说,不知道。
妈妈开心地说,是西妖婆。她对我说,你那两个孩子真懂事,上次我不应该那样说你和你孩子们的,好好上班多赚些钱,让孩子们好好念书。以后拉不动了少拉点,别拖累了身体。瞧瞧这话说得人心里面多舒服。”
外人看的比的,永远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不是这个家里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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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念初中时,姑父出车撞死了人,货车也卖了,家里的积蓄全部都赔光了,但,还是不够。
姑姑和我家张了嘴,并没有向王七女家张嘴,因为去年时,王七女和姑姑家借钱,姑父没有借给她。
但是,我家和姑姑借,姑姑借给了。
八月十五,表哥表姐拎着礼品,来看外公外婆。一条小黑狗尾随着表哥表姐,进了我们家的院子。
这时王七女正好从厕所回来,又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奸邪眼神与恶毒语气,哎呀呀,小狗狗,又回娘家看你外婆来了。
是这样的,王七女家养着一条看门的灰狗,上个月生了一窝,死了几条,也送出去几条。
跟进来的这条,正是送给西妖婆家那条。
你如果去和她争辩,就像小时候看电视那件事一样,她会说,我是在叫我的龙凤胎吃饭了,又没有说你。
表哥私下对我说,王七女这话是在骂她自己。
我细细回味了会,好像有点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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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我的外公去世了。
爸爸是女婿要去摆供的,我们一家子穿着哭丧服准备到外公家去。妈妈的孝子衣服比较繁重,走起路来,又要拎着裤子,很不方便。
我出主意说,先把衣服脱下来让我抱着,等快到外公家时再穿上,然后,妈妈便在大门外脱哭丧服。
还是看着他大①不亲!西妖婆突然高声吆喝了一声。
随后,站在道边的王七女再一次露出了那种用言语无法表达,让我至今都记忆深刻的恶毒眼神与高声嘲笑,围观的部分村民也跟着哄堂大笑了起来。
我到现在依然忘不掉那些站在一边拿别人的孝道开玩笑的村民们的可耻模样。
我扭过头,疾恶如仇般瞪着西妖婆和王七女,真想一人一刀子宰了这两个恶妇。
你是不是要问,西妖婆怎么又变回去了?
这次和上次的事,时隔有十年,人情世故早变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爸爸哀叹一声,对我说,别理她们,我们办我们的事。
其实,比起西妖婆和王七女,坐山观虎的村民更可恶。
围观的人越多,西妖婆说的话就越狠,王七女笑得也越大声。
没有人给他们当观众,她们自己也就没有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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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还有很多的奇人异士。
给你讲个大脸猫的趣闻,他大概四十出头。
这个事较近,发生在前年。
有个亲戚做满月,我们一家子全去吃席。
席罢,我找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掏出我的苹果6plus看微信。
我身前有两张桌子还没散席,突然,和村长坐一张桌的大脸猫搁下筷子,冲着我叫了声:“潘丫头!”
我抬起头,望了去,应了声:“猫哥。”
我这一个应声,就像开了闸的大坝,溅得鱼虾满地。
大脸猫站起来,背着手,左右摇摆着大脑袋,在两张桌子前踱来踱去,当起了教育家。
丫头,你说,你爸爸现在在做保安,你妈妈当清洁工,你自己却用着五千多的苹果手机。
说着,大脸猫把他的安卓手机摆了出来,又开始了。
你瞧瞧你猫哥,以前和你爸爸一样在砖厂打砖,现在学会了开铲车。一个月赚着三千八,三千八啊!还用得是一千二的手机。你说你拿着这么贵的手机,分期办的吧?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虚荣心太强。
我凭我的努力,今天终于有资格和咱们村的村长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刚说到这里,村长站了起来,拍着大脸猫的后背,安顿着他回席了。
我听着大脸猫这一顿叨叨,都觉得这个人很搞笑。
我格格一笑,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每次和身边的朋友们聊起这件事时,他们也都乐得肚子开了花。
我带我爸妈出去旅游,你知道吗?
我给我爸妈买的air2平板,让他们消遣生活,你知道吗?
我现在在写小说,我在哪里哪里发表,我写了多少多少字,赚多少多少钱。这个事,我可以跟同龄人讲。但是,我不可能跟大猫脸讲吧?
我所愁苦的,并不是我不跟他解释,而是,我跟他没法沟通。我不可能跟大脸猫,聊鲁迅,聊老舍,聊莎士比亚吧?
其实,大脸猫是一个朴实而上进的好人,他对我说的话全是正理,对他而言的正理。
他的正理,他不说,你也全懂。
然而,我的正理,他根本听不懂。
人,能接受陌生人中五百万的大奖,但,不能见到身边人中一瓶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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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的东巷,百米长,五米宽,座落着二十几户人家,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巷子里有一个寡妇,叫李大嫂,一直在砖厂里搬砖。女儿嫁到市里后,她便赋闲在家,一条粗金链子天天挂在脖子上,逢人就说,是她女儿给她买的。
一次,在村口等公交时,熟人跟她打招呼,李大嫂要上哪里去?
李大嫂扯着嗓子,非常骄傲地喝道,猪城!
熟人直接懵了,奇怪地问,你说什么了?
李大嫂又继续用她的语言解释道,你们不是去阳城吗?我去猪城。
自喻擅长说文解字的我,嘀咕了老半天,才悟到阳城的阳字与猪羊的羊字同音。
我暗自笑话李大嫂是白痴脑子,没文化。
东巷里的小梁子二十六岁离婚了,带着一个四岁大的女儿,小瑛子。
东巷里的妇女们,每每遇到这个孩子,就问,想你妈妈不?你妈妈回来看你不?
待小梁子娶了二婚之后,东巷里的妇女们又问这个孩子,你原来的妈妈亲,还是你现在的妈妈亲?
小瑛子四岁大的一个孩子懂什么?父母离婚,小瑛子连妈妈上哪里了都没有概念。这些东巷妇女开口就问人家这么敏感的问题,会给这个孩子带来多么难过的童年。
比如我这个孩子的童年。
等小瑛子长大之后,会给这个女孩的记忆里留下多么悲伤的阴影。
我能理解别人的痛苦,但,我并不冀求于别人怜悯我的童年。
希望我对小瑛子的预见是多余的,希望小瑛子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我所愁苦的,并不是东巷妇女们对小瑛子的发问。
而是,这些东巷妇女,连她们自己犯下了如此没有人性的错误都不知道,还认为自己是关心这个孩子。
去年,我从云南旅行归来,在镇里的高速口下车,打了个黑出租回家。
车轮滚滚驶入东巷时,凡是听到车轮响声的村民全部探出脑袋瞅,往车里瞅,没瞅清楚时,便伸长脑子随着汽车行驶的截面往车厢里硬瞅,非要看清车子里的人是谁,然后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如果有他人在场还要主动道出这个人的名字给他人听,才罢休。
那种眼神,瞅得人浑身不自在。
每次都是,没有一次例外,没有一个人例外。
反复三次之后,我再打车回家只到村边,然后,再走回去。
只有足不出户的农村人是这样,城市人不会这样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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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我们村的村长吧,今年有50多岁了。
他在砖厂当了二十多年的会计,算是村子里比较有文化的人,就在前几年,被村民们选中,当上了村长。
在没有当村长之前,他还是个正常人。自从当上村长之后,就升级成伟人了。
伟人村长是个秃顶,只有脑袋边缘有几缕头发,他把这几缕头发留得很长,然后甩到秃顶上意图盖住锃亮的反光。
大前年暴雨过后,伟人村长领着大脸猫,拿着相机在村里拍灾情,申请国家补偿。
伟人村长穿著西装,脚踩皮鞋。只要他一停下来,总是会把双手放在腹前,右手搁进左手手心里。讲话时的叫板词,总要在前面先“啊”上一声,然后,最少喷上三个“这个”,才能有正文。
啊!这个,这个我们村!这个我们村的广大村民们,注意听了。我来解决一下,老百姓的民生问题。
啊!这个,这个,这个大雨——给我们村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严重损害了广大村民的财产利益。
啊!这个,这个,这个我们政府,我们党,对这件事非常的重视。
演讲到这里时,伟人村长不想让脑壳子与皮鞋争光,便抬起五指把仅有的那几楼甩发往秃顶上这么一捋,摆好造型后,又继续,啊,啊,啊的叫唤开了。
你不知道“灾难性的后果”这种书面语,用阳城土话讲出来时,是多么的滑稽搞笑。
当村民们高呼与鼓掌时,伟人村长又将双手平抬起来,十指向下摆三摆,示意大伙安静一点。
王七女,西妖婆,大脸猫,李大嫂,东巷的妇女群众们,全站在低处听着,听得一愣一愣的。
伟人村长真心不知道,村民们围着他并不是听他演讲了,而是来瞅瞅他这个糗样,收集点笑料。
毛主席站在天安门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也没有开口闭口这个,这个的排比。
真的,只有村长是这副德性,县长就不是这样,也不敢这样。市长省长更,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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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揭些短吧,故乡的人与事,就此截止。
小时候,以为我家穷,所以别人欺负我。
长大后,懂得了换位思考,才发现,王七女,西妖婆,她们家比我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歧视,欺负,只会存在于同等阶级中。
小时候,我觉得这两人即可恨又可恶,恨不得将这两人千刀万剐,现在再一想,我感觉她们很可怜。
她们如此的伤害着自己的身心,又用如此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子女,居然还认为自己是强人,认为自己才精通处事之道。
王七女并不是在掩盖什么传闻,而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妈妈看到自己丑恶的一面,这也是她善的一面。
故乡的村民们,由于长期在砖厂与自己家来回走动,这一来回,就是二十多年,三十多年。
有些人一年去不了几次市里,更多的人连省都没有出过。
古老村落的社交局限,没有去过大城市工作,没有踏过名山大川,没有过经商创业的阅历,没有和有文化有事业的成功人士交往过……经年累月吃苦受累的劳作,直接导致了人会形成无知,迂腐,愚昧,恣睢,尖酸,刻薄,暴戾的性格特点,这些负面情绪充斥着这个古老村落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不管我们成长在农村,还是城市。
当我们的父母对我们唠叨时,我们千万不要嫌他们烦,嫌他们跟不上时代。他们完全是为了我们能跟上时代,才牺牲了他们与社会接触的机会,导致了他们的思想停滞。
当李大嫂把阳城说成猪城的时候,我还笑她傻,笑她白痴。
现在想想,她真的很可怜。
在砖厂搬了半辈子的砖,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终于嫁进了市里,她也戴上了金项链。在城里人看来很平常的饰品,在典当行眼里堆积如山的交易物,却给她带来了出人头地的骄傲。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谈,却拿阳与羊同音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扬眉吐气,这是农村人很纯朴的一种思维方式。
猫哥也是一个可怜人。
直到现在,在村口偶尔遇到他,依旧能听到他跟人讲,哪天和村长出去办过事,哪天和村长一起吃过饭。
其实出人头地,活出个人样给人看,这个“人”指的全是我们自己身边的人,因为我们之间知根知底。
至于陌生人,我们跟人家炫不着,人家也不认识你是哪根葱。
同样,陌生人跟我们也炫不着,我们也不认识他是哪头蒜。
还有我们的伟人村长,他是整个村落里最可怜的人。
他现在这个状态,是被全村的奇葩村民,奇葩事件,长年累月催生而成的。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给他当观众,他自己也就没动力了。
他根本不知道奇葩村民们只把他当成茶前饭后的笑料,他根本不知道他这副嘴脸只能窝在这个古老村落摆摆架子,而他却沉醉在他自己的国王美梦中,乐不思蜀。
我可爱的伟人村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悟到,你也是一个老百姓呢!
砖厂倒闭后,王七女便到城里找了饭店捡菜的营生,去年,龙子在路上捡到了一个苹果手机,与一个路人争持了起来,持刀将路人捅成了重伤,进了少管所。
我想起了那句俗话,儿子养不好,害自己一家人。女儿养不好,害别人一家人。
希望王七女能明白他们的孩子走上今天这条路的原因。
我为什么现在自己学炒菜学做饭,因为我知道,人要自立。
我的亲朋里有暴富的或者天生富二代的人,我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因为我感觉,家庭条件不一样,就离得远点,否则,时间长了肯定会出差子。
我为什么从不骂人,不和人说脏字。因为我懂得,别人骂我们是别人的事。别人骂人,是他在拒绝父母对他的教养,拒绝老师对他的教育,是在承认他自己的择偶对象和他是同一个境界的人。
别人张嘴就用脏字骂人,或者不带脏字的骂人,或者指桑骂槐的骂人,其实,他骂得根本不是我们,而是在骂他自己的父母,骂他自己的配偶,骂他自己的儿女。
所以,别人骂我们真的是别人的事,我们千万不要对应着他的骂人方式去以牙还牙,否则,我们就会变成他。
就算此时时刻有类似王七女这样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指桑骂槐,我也不会往心里去。
因为,阶级的不同,也指人与人精神思想的不同。
另一个角度说,别人骂我们,是因为我们的身上有业。
那怕,别人是一个坏人,就是在欺负我们。那么,肯定是我们的身上有,软弱,懒惰,穷困,这类的恶业。
从这个角度说,别人骂我们又是在为我们消业了。
前段时间,我和朋友们在饭店吃饭,朋友的Baby也是被呛了喉咙,一口牛奶便喷我脸上了。
朋友连忙起身道歉,我笑着说,没事没事,擦干净就行了。
然后,朋友们都夸我很懂事,有家教。
沉思冥想,王七女站在欺人的角度上,却说出了正解。
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理解这些人与事,因为这是我小时候的人生经历。
所以,王七女,西妖婆,李大嫂,大脸猫,伟人村长,还有那些东巷妇女们,我非常地感谢她们。
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他们都是我的老师,也希望能成为大家的老师。
所以,我并不认为我如此般落笔,是在羞辱我的故乡人。或者说是在借着卖弄文采,报什么人的仇。
人的好,人的觉悟,人的思想提高,全是骂出来的,不是夸出来的。
比如我,就是现成的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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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不希望我的故乡还会有像王七女,西妖婆,李大嫂,大脸猫这样尖酸刻薄,愚昧无知的人。
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不希望我的故乡还会有像我,像我的弟弟妹妹,像小瑛子这些小孩一样,接收着村民们如此般落后的引导。
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不希望我故乡的人们,还传承着那种用言语无法表达,让我至今都记忆深刻的恶毒眼神与刻薄对白。
十年,二十年之后,故乡的人们应该有新的生活!应该有正能量的性格!应该有智慧的,明智的,理性思想!
看到这里,你应该懂得我是多么爱我的故乡了吧!
没有人会诋毁自己的故乡,我也不会。
我热爱我故乡的人们,我热爱那条回家的东巷,我热爱我家门口那株伴随着我成长的老杨树。
据说,我们的村子已经划入了新北城的拆迁规划里,我不知道,如果李大嫂住进了楼房,她又会变得如何的忘乎所以。我不知道,像王七女,西妖婆这样的人成了城里人之后,她们的恶根会发酵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如果伟人村长拆迁后还是那副嘴脸的话,会不会被市民们误认为是省长微服私访,这又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电视机是大家的,糊嘟是大家的,小瑛子是大家的,龙凤胎也是大家的。
王七女用阴毒的诡计不让我与弟弟看电视,不让我与弟弟吃糊嘟,是她自己想看电视,自己想吃糊嘟吗?
不,她是为了她的龙凤胎。
圣人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我所愁苦的,并不是我不对王七女,西妖婆,还有那些东巷妇女们讲《礼记》里天下大同的这些道理,而是,就算我讲了,她们也听不懂。
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
国家的富强,人民幸福指数的攀升,不仅仅是给他们拆迁,让他们住进楼房,让他们从农村步入城市,而是改进人民的精神思想,改善人民的精神面貌。
可是,那些封闭的落后思想,无趣的交流方式,低级的社交法则,已经在他们的心里扎下了根,单凭帮西妖婆推一次车,是无法让他们改变的。
寄希望于,我们的同龄人,我们的下一代,不要像他们一样,一个又一个都没有活明白。
洋洋洒洒若干事,点点滴滴那些人,这便是我的乡愁。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而我,能为我的故乡做些什么呢?
①大:山西土话里,对爸爸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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