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如果魏四有改邪归正的念头,他就不会妻离子散、孑然一身了。魏四卖掉了女儿,得到些碎银。他若是拿着钱去租个摊位,做点小生意,不说挣多少钱,最起码能养活自己。去饭馆里掌勺,去大户人家当厨子,毕竟他有烧菜的手艺,然而厨子是属于下九流的工作,容易被人看不起,依他的性格,就算饿死,也不会去做。
创业不行,打工不行,那么魏四要干什么呢?二十多岁的人,年轻力壮,卖苦力都能换口饭吃。不论做什么事情,只要肯吃苦,不仅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养活妻女也绰绰有余。话虽如此,魏四压根不是正经过日子的料。朽木不可雕也!烂泥要能扶上墙,他的老爹就不会死了,老妈就不会改嫁了,媳妇就不会和发小好上了,女儿就不会卖给他人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酿成的结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魏四风尘仆仆地从梨花村走到肃宁县城,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他进了一家酒楼,顺势在靠门的空位子坐下。然后用衣袖拭去额头的汗水,嗅了嗅鼻子,斜眼瞅了瞅置放烧酒的架子,嘴角露出一抹惬意的笑。
“店家,来两斤熟牛肉,一坛好酒。”魏四用手指头叩了叩桌子,扯着粗嗓子吆喝道。
“好勒!”只听柜台后响起一声柔和悦耳的应答,不大一会儿,店小二手里托着一盘牛肉,怀里抱着一坛酒,步态轻盈地走来了。
店小二生得眉清目秀,声音也有点娘娘腔。他将牛肉和酒放在桌子上,摆好碗筷,在碗里斟满酒,恭敬地说:“客官,请慢用。”接着,拎起托盘,轻飘飘地离开了。
魏四心想,不男不女的店小二,活像是一个小太监。太监?哼哼,脑子进水的人会进宫当太监。太监没了那玩意,不能传宗接代,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再说了,是个正常的男人,准喜欢女人,男人得到漂亮的女人而没有了那玩意,谁受得了?不过,进皇宫当了太监,就能吃饱饭,倘若把握住机遇,在内廷得到一官半职,日子是相当滋润。太监混好了,既富又贵。大明王朝的正一品官员,月禄米不过八十七石,而一个稍微有点地位的宦官,则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都不止。如果当上司礼监太监,一个月拿三五百石的禄米不成问题。可能有人要问了,太监不过是一个躯体不健全的废人,要那么多钱干嘛?这你就不懂了,金钱能使鬼推磨。富人的世界,穷人无法想象。
魏四喝上一口酒,辛辣的味道缓缓流进肚子里,舒服极了。
当太监固然是好,不愁吃喝,可是少了那玩意,一个男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至少魏四是这么认为。男人对女人有强烈的占有欲,兽欲旺盛的男人,自然离不开女人。魏四离不开女人,就像鱼离不开水一样。
酒足饭饱,加上酒精的刺激,魏四无比迫切地渴望女人了。他起身要走,店小二连忙走上前来,“客官,您还没给钱呢!”
魏四从腰里摸出碎银,极其不情愿地丢在店小二手里。
封建社会,青楼的妓女几乎都不是自愿卖身,要么是从小被人贩子拐卖;要么是亲人触犯法律被贬被罚而入青楼;要么是贫农赋税过重,灾年活不下去,被迫的。造成女人进青楼卖身的因素非常多,根本上的因素无非是出身于穷人家庭,源自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妓女最大的愿望是攒足钱赎身,或者遇到贵人能把她赎回去做小妾。获得自由身,是妓女梦寐以求的理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类似杜十娘的悲情演绎,实在是罄竹难书!
妓女靠出卖才艺和肉体,服侍客人,满足客人的生理需要,理应受到尊重和报酬。魏四去妓院嫖娼,从来不赖账。穷人和穷人之间惺惺相惜,是底层社会达成的一种默契。魏四嫖娼,觉得心安理得,自诩是照顾不幸女人的生意,是值得称赞的善举。可他从来没有接受哪个妓女感情,没有想过替哪个妓女赎身,仅仅是贪图一时的情欲罢了。
魏四来到怡红院门口,老鸨在阁楼上远远看见了他。
“我说魏大爷哟,你有好长一段日子不来光临,姑娘们可想死你了哟。”老鸨说完,转身下楼,一边掏出镜子用手帕粉脸,一边呼唤,“姑娘们,魏大爷来了,还不快点过来迎接。”
姑娘们簇拥在老鸨身后,像一群活泼的鸭子扑向六月草丛里的蛞蝓,将魏四团团围住。
魏四打了个饱嗝,鼻孔散发一股酒味。他擤擤鼻子,蹙了下眉头,下意识地拍拍腰间鼓鼓的钱袋。
老鸨眼前一亮,喜笑颜开地说:“最近从乡下新买的雏鸡,是个方年十二岁还未开苞的小美人,魏大爷不妨尝尝鲜?”
魏四一听,连忙摇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叫小花和小翠来伺候就行了。”
小花莞尔一笑,羞答答的靠近魏四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小翠正陪客人呢!要不你再挑一个?”老鸨建议道。
魏四环顾四周,仔细打量每一个姑娘,个个无不是裹着厚厚的胭脂浓妆,分不清年轻和长相。他调侃地对老鸨说:“姑娘们虽美,美不过您老人家,要不咱俩进屋折腾几下?”
“你不怕老娘一屁股坐死你?”老鸨一生气,摇晃着臃肿的身子上阁楼去了。楼梯踏板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春宵一夜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魏四从怡红院出来,太阳已过正午。天气不错,鸟语花香。他在大街上闲逛,感觉特别无聊,走着走着,就走进赌场了。他现在是个无牵无挂的光棍,在赌桌上又凶狠又狡猾,成千上百的赌输赢。赢钱的话,便到怡红院风流快活,躺在红罗绸缎被窝里抱着玉肌香体;输钱的话,喝个大醉,夜间找个避风的角落倒头大睡。一个混日子的无赖,能成什么气候。潇洒的日子没过多久,他就欠下巨额的赌债。赌债是个无底的窟窿,为此没少受债主们的威胁、欺侮。他被一帮追债的人逼迫得走投无路,当了盲流,跑到外地乞讨为生。
疯狂之后,往往是漫长的煎熬。
魏四乞讨是经常性的食不果腹。乞讨的生活是卑微的、毫无尊严的,尤其是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难免遭受施舍者的歧视与冷落。魏四渐渐地形容枯槁,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帅气迷人的形象完全毁于一旦,变成了人人生厌的脏兮兮的乞丐。
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找女人了。魏四端着破碗,拄着根柱子,挨家挨户地讨要了数日,勉强弄点残羹剩饭垫垫肚子。
“这地方太穷了!不行,我要换个地方试试。”魏四绝望地叹一口气,朝涿州方向艰难前行。他好像吃坏了肚子,铁打的汉子搁不住三泡稀屎,难受啊!
荒山野岭,天色渐晚。魏四就地找到一棵歪倒的枯树躺在上面,打算休息一夜,养足精气,明早再出发。
咕咕---,一片黑漆漆的树林中传出猫头鹰的叫声。魏四睁开惺忪的睡眼,望见不远处影影绰绰有火光在晃动。半夜三更在此处,定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直起身子,鼓足勇气,举步向火光处走去。
“哇,好多金银珠宝,哈哈,我们发财了!”
“低调点,快点装口袋。一旦被官府发现,我们就完了。”
原来是两个盗墓的小贼。
魏四捏捏喉咙,模仿官吏的口气厉声叫喊:“你们几个给我上,势必抓住盗贼。”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两个小贼心惊胆战,非常害怕。俩人慌不迭地背着盗得的陪葬品,择路而逃。由于盗墓小贼逃跑得比较匆忙,几块银锭落在草地上。
魏四将银锭揣进怀里,心中窃喜:好久没碰过女人了,终于有机会去畅快的爽一把。
到了涿州县城,魏四火急火燎地寻找妓院的所在的位置。找到妓院,他心花怒放,进门后便嚷道:“鸨母,给我挑选四个漂亮的姑娘,记住,要屁股大的。”
众人见肮脏的乞丐来青楼嫖娼,皆是轻蔑的咋舌。老鸨一脸嫌弃地挥挥手,嗤之以鼻地说:“去去去,臭要饭的,快点滚!口气还真不小,这里你消费得起吗?哪远滚那里去!”
魏四摸出一块银锭在手里晃了晃,神气十足地说:“鸨母要是不喜欢银子,敝人另找一家便是了。”
老鸨变戏法似的脸上堆满笑容,挡住魏四的去路,一把抓过银锭,放在嘴里用牙咬咬,尴尬地赔不是,“都怪我狗眼看人低,大爷您息怒。咱哪里敢怠慢大爷!大爷上房请,我这就把惊艳全城的花魁叫来伺候您,绝对保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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