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调的矮子

文/西瓜地里的蒙面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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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做人，一定要坚持到底！不要忘记自己初心，要有原则！”说罢，矮子的手紧紧地端着杯子，自顾自的点着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的唾沫。

大家都叫他矮子，因为他的个头的确不高，只有一米五左右，如果以平均男性身高衡量，的确算不上是值得骄傲的一点。这也是他自认为唯一能使他羞愧的一点。身高的“劣势”使他头疼，但时间久了也勉强可以接受，毕竟身高是打娘胎里就带有基因，也不随他的意志所增长。索性若有人因身高嘲笑他，他也顶多是白眼一翻就释然了。

矮子是一名铁厂的工人，常年在工厂里做工的他因为粉尘的缘故，经常咳嗽，有的时候夜里咳嗽的厉害，痰盂能装小半。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影响他在人群中间夸夸其谈，毕竟他常常自诩人生导师，不说教点什么，总感觉生活缺乏滋味。

矮子本身并不叫矮子，他娘在他出生后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剩下他和他爹李老二过着艰辛的生活。因为从小没娘，他爹怕矮子活不长，就给他起了个贱名儿，叫狗剩子，乡下人迷信，觉得起个带“狗”的名字好养。

李老二是中年得子，家中行二，小的时候家里穷，家里六七口子经常揭不开锅，后来因为实在吃不上饭，李老二被迫跟着村里的后生跑到县城里做起了泥瓦匠的营生，过两年回家娶了隔壁村的哑巴闺女，在老家盖了两间瓦房，置办了点生活用品，就算是成家了。没过多久老婆就怀上了李狗剩，李老二高兴的不得了，也不出门做工了，就安心在家种地，等待孩子的出生。不过没想到，来了儿子却死了老婆，这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他一边指着炕上没满月的儿子骂着祸害，一边下决心得养活这来之不易的儿子。

矮子李狗剩在他爹的养活下，逐渐长大了，知道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似乎也知道村里的人为什么会因为他爹喝酒跑到女厕所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事儿而在他面前笑话他。这些事让他在同龄人中抬不起头，自卑的要命，走路一边扣着手，一边嘀咕的骂着，不过就是不敢出声，生怕嘴里骂着的人听见过来揍他一顿。

李老二可怜儿子，不想让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决定要让儿子上学。上学这件事在村子里可是新鲜事，因为除了听说过村长家的女儿在城里上学以外，再没听人念叨过谁家里孩子去上学了，在村里这么做的，李老二也是行二。

为了供儿子上学，李老二把家里的地和黄牛都卖给了自己的小舅子，带着儿子到县城念书，自己也干回老本行泥瓦匠。李狗剩也算争气，小学毕业，考上了初中。生活一天天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名字：狗剩子。他觉的这个该死的名字让他在同学中成为异类，显得格格不入，县城的孩子都叫什么建国、鹏飞，而自己却叫着一个狗名字，这让他很难过。每次老师叫他回答问题，台下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狗剩子听到就回头恶狠狠的看着他们。

生活虽然苦，但是李狗剩还算快乐，这比其他小时候在村子里的生活好多了，起码不用天天听村里的女人嚼舌根子，放学回家给他爹做做饭、收拾屋子，偶尔还能到邻居家蹭着看看电视。李老二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很是欣慰，心里常想着多干点活，卖卖力气，让儿子继续念书，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年过半百的李老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干起活来也不如以前利索了，去年秋天还因为在工地上干活，被掉下来的砖头砸到后背，每到冬天都疼的直不起来腰，更别说干什么重活，工头见跟了自己多年的老李头这般模样，也不愿让他干太重的活，挑一些相对轻省的事儿让他做。

这天李狗剩像往常一样在教室上课，朗朗的读书声突然被破门而入的一个男人打断，“狗剩，你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呢，你快跟我走！” 李狗剩看着这个人定了一下神，扔下书冲出教室。

02

夜里三点的时候，李狗剩醒了，看了墙上挂着的相片，低头抹掉了眼泪，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去学校了，前天同学王富贵把他在学校留下的东西都给他送到家里，和他说了一些宽心的话，还跟他说自己有个表哥在工厂里上班，能挣不少钱，自己打算念完这学期就不上了，去找他表哥，问李狗剩愿不愿意一起走，李狗剩恍惚的眼神里仿佛看见了希望，说：“走，不走是狗养的。”

就这样李狗剩开始了铁厂的工作生涯。早上7点起来干活，晚上6点下班，县城里的小屋租给了一个年迈的老太，索性也不回去了，吃住都在厂子里。

李狗剩其实是很喜欢读书的，但是他爹一走，他也没了经济来源，也就没钱支撑他继续读书，唯一能看到书的时间，就是在休息的时候。一到休息日，李狗剩就一个人溜达到县里的旧书摊上捡漏，买点小说、历史书什么的。他最爱看的就是写实主义的作品，因为他感觉很真实，让他能找到共鸣。李狗剩最近在看《平凡的世界》，虽然有的内容看不太懂，但还是仿佛在主人公孙少平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于是他想把自己那该死的名字也改成少平，但想了想王富贵他表哥范统，自己反而不想改了，因为连这样的名字都有，自己还怕人笑话吗？再说大家都习惯叫自己矮子，也就作罢了。

到厂子里干活的人，从哪儿来人的都有，大多数都是没念过几天书的，李狗剩在中间算得上是有文化的人，学历虽然不高，但是还能写几个字，算个数。后来厂里会计因为贪污，被送进大牢，李狗剩也就临时顶上成了厂子里的“财神爷”。

成了会计，李狗剩的时间就更多了，没事就在厂子里溜达，端个杯子装着糖水喝，不时的咂吧咂吧嘴，厂里的工人见了都主动和他打招呼，叫他一声“李会计”，厂子里专门把之前会计住的屋子给他腾出来，虽说是小了点，但总比和一帮工人挤在一个炕上要来的舒服。这前前后后一折腾，让多年抬不起头的狗剩子，一下子找到自信了，脆弱的内心开始膨胀起来，有事没事就到处转悠，享受这点卑微的自豪。

刚开始，李狗剩还不敢太过分，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的，毕竟刚刚干起办公室的工作就看不起和自己吃喝拉撒一起睡的工友，一是有点不地道，二是怕挨人揍。直到李狗剩第一次给工人发工资的时候，李狗剩才知道自己坐的这张椅子有多重要。此后李狗剩逐渐在工人们面前开始趾高气昂起来，说话都用下巴颏看人，恨不得把鼻子长到脑门上。

眼看着李狗剩成天人模狗样的，惹得王富贵和表哥气不打一处来，王富贵和狗剩子一起进工厂，到现在还在抡铁锹，而李狗剩却坐了办公室，钱拿得比自己还多，这让他内心极度不平衡。表哥范统就更不满意了，自己来这干了五六年才混成个组长，他进来不到一年，就提拔了，而且当初介绍他俩进来的时候还给厂里领导送了两斤猪头肉和半斤二锅头，范统心想，这小子不但没有给我带来半点好处，反而每天大摇大摆的在厂房里溜达，看不下去的范统找表弟王富贵商量着给狗剩子一个教训，让他明白谁才是他的头。

李狗剩有个毛病，小的时候营养不良，时不时的就会低血糖，猛地站起来就头晕，所以桌上常放着一罐红糖，身上也常揣着几块冰糖，避免自己因为缺糖突然晕倒，所以没事就拿着杯子灌点红糖水。王富贵晚上和范统一起吃饭的时候，顺带提了一嘴，范统告诉王富贵，说他有个好主意。

周一厂里领导要下来检查，狗剩子听说后，忙着在办公室对账，想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给领导留个好映像，拍拍领导的马屁，想着应该对以后发展很有好处！从早上忙到中午的李狗剩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有几个新进的设备清单找不见了，这要是领导过来看，找不到清单，岂不是第一次被领导检阅就栽了跟头？就在他急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回宿舍可能夹到笔记本里了，二话不说，撂下手中的文件，快步赶回去找本子。

看到狗剩子离开了办公室，范统赶紧跑过去叫上王富贵，两人偷偷摸摸的溜进了狗剩子的办公室，由于今天厂里会有领导过来检查，办公室的人都跑出去清扫卫生，里里外外连个苍蝇都没有。两人摸到狗剩子的桌前，范统悄悄地从上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白纸包，一打开里面是些粉末。“知道这是什么吗？”范统悄悄地略显得意地问王富贵，王富贵摇摇头。“这是从医务室偷出来的安眠药磨成的粉。” “你想灌晕他？”王富贵瞪大眼睛问。“就放一点，没什么事，顶多睡他个一觉！” 王富贵说：“能行吗？今天厂里领导大检查，这万一……” “万一什么？”范统急眼了，“你不看看他每天那副欠收拾的样儿！整整他也是应该的！” 说着范统一把将安眠药全都灌进了红糖水里。“你都倒进去了？这么多能行吗？”范统把手指头伸进去搅和了几下 “没有行不行，赶紧走！别一会儿撞见了！” 范统推着王富贵赶紧溜走了。

再看这狗剩子从宿舍找到本子后就赶紧往回赶，这半天急的他上气不接下气，汗珠子活脱像雨般似得往下滴，一回到办公室，端起杯子咕嘟嘟就喝光了，看着杯底的白色沉淀，也没多想，以为是暖水壶里白渣子，也没在意。

快到中午的时候，领导的车开进了厂子大院儿，范统作为组长被安排在第一排迎接领导，王富贵还在里面看炉子。不过迎接的队列中少了一个人，就是身为会计的李狗剩，虽然少一个但也不打紧，因为领导没见过这个人，也没人在意队列里多一个少一个的，况且是个一米五的矮子，即使在场，也被这些黑口白牙的工人挡得死死的。

领导很胖，走起路来慢悠悠的，脖子上带着一条大金链子，嘴里镶着两颗金门牙，众人陪着领导参观完车间后，胖领导就累的不行了，气喘吁吁的。一行人准备到办公室休息。可还没到办公室呢，就听见铺天盖地的响声，胖领导问这附近新开了还有车间？随行的人都说没在办公区附近设置车间。

胖领导满脸疑惑，心想这是哪儿传来的声音，搓了搓脖子上的金链子，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办公室，好家伙，这一迈不要紧，脚下被个软乎乎的东西一绊，领导直接来了个狗啃泥，摔在了地上，把两颗金门牙磕掉一个，血瞬间就从嘴里冒了出来。回头一看，原来这门槛后面躺着个活人！

“这他娘的是哪个狗崽子？卧在门上睡觉？！”胖领导张嘴破口大骂，后面随行的人赶紧进来扶起了胖领导，递水的递水，捡牙的捡牙，搬椅子的搬椅子，众人忙完一看，躺在地上的人原来是李会计。

“李会计？醒醒！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惹大麻烦啦！” 范统一见，差点没憋住笑，赶紧上去扶李狗剩，没想到这李狗剩纹丝不动，睡的呼呼大叫，范统啪啪就是两耳光，“李会计！快醒醒，领导来了。”抽完斜眼瞅了瞅正捂着脸漱口的领导，范统低头又是两个嘴巴子，心里解气得很。

几个巴掌下去这下李狗剩终于醒了，但还是两眼发懵，不知道往哪看。“你惹大祸了！狗剩！”范统托起李狗剩，“咋啦？领导来了吗？” “来了，就你座位上坐着呢！” “啊？我座上？” 这下李狗剩瞬间清醒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着座上的领导，赶紧问好。“领导欢迎您莅临厂里……” “临你个头！哪个叫你在门上睡觉的？害的老子把牙齿都磕掉了！你个狗崽子！”

李狗剩这下犯糊涂了，自己什么时候在门上睡起了觉呢？“领导是不是看错了啊，我没有睡觉啊！” “我看你是瞎了你的狗眼！你不在门上睡觉，你怎么刚才从地上爬起来的？”胖领导说罢捂着嘴哼哼唧唧起来。李狗剩这才想起来，从宿舍一回来就开始忙着整理，听见领导的车开进厂子大院，就急忙的往出赶，快走到门前了只见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醒来就看见这幅场面，自己摸了摸脸，觉得脸上还有点火辣辣的。

反应过来的李狗剩赶紧像领导赔礼道歉，说自己不是东西，没看到领导进来，不该在门上睡着了害的领导把门牙磕掉。一边说一边扇自己嘴巴子，领导看着这一幕毫无动摇，说：“狗崽子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李狗剩赶紧跑了出去，路过车间门口，见到了看热闹的王富贵，说：“富贵，完了，都完了。”然后跑着回了宿舍。没一会儿，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领导低头钻进车里气哄哄的就走了，王富贵看着对面面走过来的范统问领导为什么不吃饭就走了，范统说：“领导门牙被狗剩子磕掉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啊！”说着两人偷偷地的笑了起来，“这下看狗剩子还牛不牛了！”

没过几天，李狗剩就被下放到车间，理由是上班时间睡觉，但实际上都知道是把领导得罪了。王富贵和范统见狗剩子回来了，互相一对眼儿，开始讥讽他，“哎呀，这不是李会计吗？哎不对，这不是狗矮子吗？怎么回来干活了？不喝你的红糖水啦？”范统看见也顺嘴说到： “狗矮子，上次让你给我把上次顺铁的罚的钱补回去，你瞅瞅你那德行？这下好了吧？看你还牛不牛？”说着范统随手推了一把李狗剩，李狗剩心里憋着的火儿一下就爆发了，“你再推我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范统仗着自己比狗剩子个子高，事实上人人都比狗剩子高，一下子就把狗剩子给推倒在地。狗剩子也不服输，站起来就扑向范统，没想到范统一闪躲过了狗剩子的恶狗扑食，闪到一边去了，再看狗剩子脚下刹不住，一手伸进了正在旋转的切割机里，一声哀嚎回荡在厂房上空。

一年后，厂房里的轰鸣声继续着，每到休息的时候，李会计就端着红糖水在厂房里溜达，给工人们讲故事 “人呀，一定要有眼力见儿！不然你活着有什么用呢？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迟早要被淘汰的！你们看见我这条胳膊了吗？那就是为了救领导，领导差点卷进切割机里，要不是我个子小身手敏捷，领导早就呜呼了！”说着李会计甩了甩自己的空袖子，“你们都是今年新来的吧？”工人们纷纷点点头，“嗯，好好干！”李会计满意的点点头。

后续：

范统因为和狗剩子打架，导致狗剩子栽进切割机里，被关进大牢。

王富贵也因为此事受到牵连，拘留半个月，还因为表哥没钱给李狗剩支付医疗费，把自己的积蓄都垫给了表哥，从看守所放出来就没回去过。

李狗剩因为受伤被截肢，厂子里不想把事闹大，就答应李狗剩恢复原职，做了会计，只是少了一只胳膊的李会计，只能用一只手打算盘和写字了。

第一次用心写一个故事，想表达的东西很多，但是感觉没体现到位，讽刺的点还不够，习作练笔，希望各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