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

一

江湖上都说丘风天下无敌，可我并不这么觉得，因为我就是丘风。

有天掌门叫我过去跟我说，小丘啊，你马上就要名震江湖了，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一直做我剑宗的弟子？

我不知道掌门老头是什么意思，就说我一定努力为师门做贡献。

老头点了点头跟我说，这就好，你下去吧，记得你永远是我剑宗的一份子。

我就没头没脑地出去了。

二

剑宗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宗门，门下弟子过千数，江湖中各大镖局、武府、世家里面的中流砥柱，我剑宗弟子占了十之六七。

为什么剑宗能在江湖上脱颖而出，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有传言说剑宗地处天地灵气汇聚的南山下，所以习武效率极高；也有说剑宗里有一至宝，可以快速提高人的内力。

众说纷纭，就连我这个剑宗弟子都不知为何自己就天下无敌了。

关于天下无敌这件事，过程是这样的。

那天天气很好，我做完了下午的功课——练习万剑归宗三式第十九招——当然是对着草人练，就去后山散步。

我不喜欢练武，就想去后山看风景，所以我经常去后山。

下午大概过了一半，后山上铺满了金色的光，煞是好看。我溜达到树顶上吹着山风，就看到远处好像有那么几个人在打闹，还有一个妙龄女子，我就慢慢走近了点。

树顶上风大，我就听到他们说的只言片语。

领头的男人蒙面，声音很粗说，“…公…父亲...跟我走...病死”什么的。

我想可能是男人带自己的媳妇回家，说“你公公我父亲情况不太好，你快跟我走回家去看他，要不然就要病死了。”

那女子很抗拒，看上去受到了惊吓，说了些“…你…得逞…贼人…死…”什么的。

我没怎么想明白，可能是在说“你要得逞了这个贼人羞死了”。

后来我看清了那几个蒙面人手里明晃晃的刀，觉得事态有些失控，就从树上走下去，用了几招自己稀疏的功夫把几个蒙面大汉扫走了。

可能是因为最后一掌没有控制好力度导致领头的飞出去太远，他最后说的话我就听见“…你…得罪…好…”，大概是夸我做了什么好事吧。

后来人们就说，丘风武功盖世天下无敌，还拥我做武林盟主。

三

后山上其实不是什么适合风花雪月的地方。南山不下雪，没有花，晚上太冷我也不想来看月亮。可是偏偏那天，那个女子就对我情愫暗生。

她说：我乃当今公主，你救驾有功，能做我驸马了。

我想，刚才那几名男子还在说你病死的爹爹，怎么你现在就有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这样不好。

她又说：你武功高强，做我驸马很合适。

我想，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你撒谎怎么都脸都不红。

她接着说：你这木头，怎么不说话。

想到这里，我说：姑娘，这剑宗后山外人不得入内，我送你下山吧。

她说：你这人怎么一开口就如此无趣，本公主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完扭头就走。我这人不喜欢从别人身后叫人，就没有说话。她好像也不是什么讲礼貌的人，也没回头与我道别。

那天的太阳很耀眼，我没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也不认识什么当今公主。

四

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剑宗了，除了每天读书，就是练武外加劈柴，有时候去参加一下和兄弟门派的切磋。

这么过了大概二十年，我练就了一手绝妙的烧菜功夫。

掌门不喜欢我做菜，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菜，因为我看他吃伙房丫头做的菜吃的很香。

他说：剑宗培养的都是武林中的一流人士，不是伙房的伙夫。

我说：我做饭不是为了当伙夫。

他说：那也不行，唯独你不能烧菜。

我本来想和公主交流一下做菜这件事，因为我看她好像也不太乐意当公主。

那天下午我没走掉。公主走出两丈路之后远远冲我喊，呆子，我去找你掌门，看你还不理我。

我连忙追上去和她聊天。

她说：没想到你这么怕掌门。

我说：我不怕掌门，我怕掌门只让我练功。

她说：你来剑宗不就是为了学武功吗？

我说：不是的。

她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剑宗？

我说：不是我想来，是我走不了。

她说：哦，那你和我很像，我也走不了。

我问：你当真是公主？

她说：你猜。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公主，不过无所谓，别人都说她是公主，那她就是公主了。

五

虽然我陪她聊了天，还答应了做驸马，她还是去找了掌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掌门和她说了什么，我就没做成她的驸马。不过她也没生气，还是经常和我聊天。

她在山上住了两个月，我陪她看了五十三次日落。

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和我道别。

她骑在马上，没有回头，说：呆子，你那天说愿意做我驸马是真心的吗。

我没说话。

她说：那天下午，你当真什么都没听清？

我没说话。

她又说：我知道你喜欢剑宗，以后别怪我。

我说：我不怪你。

我看她肩膀有些抖动，就说：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在南山看过日落。

她没说话。

我说：那天我听见了。

她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说：阳光洒在你脸上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调转马头，居高临下看着我，说：丘风，我们很像，所以我没办法留下。

我说：我知道。

她说：最后一句话了，我问你另一个问题吧。

我点头。

她问：你那天用的是万剑归宗吗，我没看懂。

我说：江湖上只有一式万剑归宗，我用的是第三式。

六

自从公主离开剑宗之后，我就不再练功了，每天只做劈柴一项，把柴送去伙房之后就离开，因为掌门不许我烧菜。

同门的师兄弟告诉我，江湖上传言，我以一己之力力克回鹘三大刺客，救了公主，让叛徒们绑架公主的计划落空。传言还说，这次朝中大臣的造反计划周密，请来的刺客武功极高，他们曾经潜入一个门派悄无声息的杀掉了掌门。

因为这样，我也明白了，这个武林盟主，我无论如何都要做，因为他们说我天下无敌。

后来我明白了掌门问我那些问题的意义，原来他早就知到我要做武林盟主了。

我去问掌门，掌门让我夜里去祠堂见他。

祠堂在半山腰，要走山路上去。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山上起了雾，整个南山都显得黑漆漆一片，和祠堂里一样。

进了祠堂，掌门在众位师祖的灵位前上香，我就在门口等。

过了一会，掌门说：丘风，你进来吧。

我走进去，站在掌门身后。

掌门说：我知道你想问的问题，你想我先说哪一个？

我没说话。

掌门说：也罢，那我便说了。

我没说话。灵台上的蜡烛的很暗，我有些昏昏欲睡。

掌门说：那天你在后山遇到的事不是巧合，但是这件事也不是我能策划的。

我点头。

掌门说：剑宗没有参与任何造反的事情，这一点你一定要一直记在心里。

我点头。

掌门说：如今的江湖不像往常那样安稳了，圣上想整治武林，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他派人递了密信，让我处理。

说到这，他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十几个灵位。

我说：掌门，为何选我。

掌门反问：丘风，你可知我为何不许你烧菜？

我说：不知。

掌门说：我想让你知道，江湖上没有人能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他们能做的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我点头，因为我早就了解自己的命运。

掌门说：我也不知道公主人在哪里。

我眼神黯淡了下来。

掌门似乎有所察觉，说：两个月是我当时能为你争取到的极限了。

我说：谢掌门成全。

掌门回过头，说：你可还记得我那天问你的问题？

我说：弟子一定努力为师门做贡献。

七

自从我做了盟主之后，剑宗弟子在江湖上越来越吃得开。

我一个月里只能有八天回到剑宗，剩下的时间我都看不到后山的日落。

我不再练武，也没有再施展过我稀疏的万剑归宗第三式，只在于几个掌门切磋的时候用过万剑归总第一式，也只是点到为止。

我真的没有再见过公主，人们也不再提起当年那个剑宗弟子奋不顾身救公主的桥段，我也慢慢忘记了。能记起的只有那束洒在那姑娘脸上的阳光和她的后脑勺。

后来我才知道，江湖上不需要什么盟主，也不需要天下无敌。江湖对于剑宗的关门弟子的要求就只是在那天下午，出现在后山的那片树林，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