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崇州回来以后,她一直想找申好好聊聊,像一开始作为朋友那样。可她又一直在躲避,也像一开始那样。后来她才想起那时候先生冲她说的那句诗,可想起的时候,也已经离开他们很久了。
最后一次见申时,他们不知什么原因聊到了梁祝,申说梁祝如果穿越到了现代说不定大家都会移情别恋。她说她就相信会有永恒而唯一的爱,申没有说话。因为那时候他们分手已经很久了。讽刺的是,说着相信爱情的人收回了爱情,而努力说服自己移情别恋没什么不正常的人却不敢再相信爱情。
开始于梅林的邂逅吧,在去上先生的课的途中相遇,学艺术的少女偶然拨动了学理科的少年诗人的心弦。她一紧张就不停地说话让申误以为是生性活泼开朗。而她拿申当做转移注意力的正当理由也许也让他不得不注意到她。
后来她带学弟学妹参加申组织的活动,合作方说申太理想主义,她沉默地带笑听着。而申统筹安排之余,回想起早上她偶然发现要乘坐的公交车站牌上的两站站台名正好组成自己的名字,不禁笑了起来。
她回想起申买来橘子慰劳活动的筹划负责人,并且挑选了一个最大的递给了她。申记起聚会上她写的那首看似不赖却没能合上平仄的小诗。
年终聚会时,她出于礼貌的询问申为何没能出席,在申看来已算是额外的关心。而申没赶上圣诞节的苹果和贺卡虽然辗转到了她手,却又在无意中苹果被人误食,虽然她也感到可惜。
她那时候决心放下一个占据她心多年却又不可能有结果的人,申那时候放弃考虑另一个心仪他已久的人。于是申向她告白了,送她一大束百合。申说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就只好把自己最喜欢的花送给她。她忘了要怎么说“我们还是先从朋友做起吧”,就被申牵着走了好长一截路。她似乎能感受到申手心传来的激动,而申也惊诧于她手心的冰凉,忍不住想把自己所有的温度都用来温暖她。
有一次他们身边路过一对相互搀扶着的老夫妇,申憧憬地说我们也能那样就太好啦,却没看见她眼中闪现的恐惧。多年以后,她在日本街头看到一对老夫妇,老婆婆在后颤颤巍巍地走,倔强地拒绝老伴儿的搀扶,老爷爷在前疾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来,嘴上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眼光却一步也离不开。那一瞬间她莫名其妙地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感动了,她想起了申。
在一起的那年冬天,申辗转奔波于两个城市,为的是能和她多呆一会儿,却在约定好晚上一起吃饭后,高兴过头丢了手机。她打不通申的电话只好在那个车站旁早已闭门的商店台阶上坐着,寒冬的风吹着,路灯亮了起来,她却不在射程内。她想回家可联系不上申,怕他真出了什么事。申姗姗来迟看着她又愧又喜,她气急冲冲看着他又喜又气。
申日夜思念,每天打来电话只为听见她的声音。她觉得没了自由,天天都被束缚着、监视着。申似有觉察,询问是否电话太频繁。她心里有愧,敷衍说还好 。
后来,电话不打了,申回到这个有她的城市,兴致冲冲地要来见她。她那时上呼吸道感染,喉咙肿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却用尽力气嘶哑着说,别来了,过两天我好了就去见你。过了几天,病有了好转,她却没有去见申,而是和朋友们去玩了。放在包里的手机因挤压而自动给申发了好几条空白短信,她发现时申已经疯了一样打了几十个未接来电。她赶紧回过去算是报平安,而申听不出电话那头的她究竟是喜是悲。
又过了几日,她无法再推托,终于见面了。申说他回家已经给家里人做好各种思想工作了,说接下来一年要好好计划在一起的时光,说看到这两个毛绒玩具就想起她于是买了来送给她。申说了很多,他很兴奋,伸出手想要牵她。她躲开了,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她永远记得她把爱她的人扔在身后,她知道那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那人心灰意冷欲哭无泪,那人被她深深伤害却无法言语,她觉得她无法被原谅,也无法再得到爱人的爱,但是她却无法回头,她那时候,不爱他。
她明白真正的自己不是他爱着的那个人,也清楚当断不断的感情会给人多大的困扰和伤害。于是后来申的短信电话,她不回不接,这份完全的爱她无法回应。申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和状态正常起来,努力笑,努力不去想她。申知道自己暂时忘不了这段寄予太多的感情,只是不懂为什么说好要一起走过的人倏忽之间就成了不能提不能见的人了。时至今日申也许都并没有真正放下,可是他不能去问去求证,他得不到答案,而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没有答案,证而不得。
申不再发一个人的短信,也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写心里的诗了,他觉得这一切就好像一个梦,只是他不知道没有她是在梦里还是梦外。申努力不让自己绝望却发现在对方心里连朋友的位置都没有剩下。她会笑着见身边的每一个朋友,一开始并不悲伤。直到一次聚会上,看见斜桌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正和还扎着发髻的小女孩玩耍时,她觉得看到了时过境迁以后的申,那时候他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也会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一起吃饭、玩耍。而她,只能像今天这样做一个哽咽的旁观者。
后来,申装作没事一样,邀约她和朋友们一起逛灯会,她说已经和朋友约好了,人多,不方便。然后第二年,她和朋友们去了灯会,她买了面具带上,取了眼镜。一片模糊之中,她竟然希望遇见申,但很快就自嘲地笑了起来。
先生组织众人去了崇州美轮美奂的罨画池,她和申又见面了。游览陆游祠时,话题自然逃不开唐婉和陆游。她说唐婉明明就是被气死的,陆游既然那么爱,为何见了那首词后还独活了那么久。申说,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要为爱而死吧。她脱口就是一句,说不定他变心了。申没有说话。后来逛园子的时候,申说,看,这里这么美,他怎么舍得早死。
申第一次送她回家时,临别前抱着她,想要亲吻却不好意思开口,只说了句“没事,来日方长”。她说她是鱼,鱼的记忆都不怎么好,说不定哪天就忘了他是谁。申说,记忆这么美,怎么舍得忘。
走出罨然如画的美丽前,先生笑着对她说,春蚕到死丝方尽。她不知所措地回了句,蜡炬成灰泪始干。先生笑着走开了。那时的她错愕不已,而现在,她好像已经懂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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