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几声轻响,数枚金钱镖穿过窗纸射进房中,两枚打向孙寿山,两枚打向孙耀宗,还有五枚径向史玉昆打到。
袭向孙寿山的两枚金钱镖正中胸口和小腹,孙寿山啊呀一声惨叫,翻身跌倒在地,身子痛苦地蜷成一团,挣扎了几下便寂然不动。孙耀宗闪开了一枚射向自己咽喉的金镖,但射向他右腿的那枚终究没有躲过,正中环跳穴,孙耀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史玉昆似乎早有预料,双手在空中各划出一个半圆,便将五枚金钱镖全都接在手中,丝毫没有受伤,可是他击往李轻尘的一掌却也因此被消弭于无形。
两扇窗户啪的一声往里飞坠,一道黑影穿窗而入,正好落在李轻尘身边。
史玉昆喝道:“总算逼得你现身了。”一招“鲲鹏展翅”,双掌成弧,往甄默龙斜击而至,甄默龙一招“云开雨散”,也是双掌拍出。
四掌甫一相接,甄默龙只觉得一股极柔和却又极坚韧的力道透掌而入,不由得心中一凛,双掌闪电般一伸一缩,掌力急吐,将史玉昆震得往后倒退了三步,甄默龙受到对方反震,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三步。
这一下比拼掌力,两人竟然平分秋色,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到上风。
史玉昆收掌站定,微笑道:“甄默龙?”
甄默龙对李轻尘感激而又热切的目光报以微微一笑,闪身将他挡在身后,对史玉昆道:“想不到李存礼的部下里竟然还有阁下这样的高手。”
史玉昆淡淡一笑,道:“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当年打虎太岁李存孝手下的第一猛将。”
甄默龙道:“你刚才跟这孩子打赌比斗,就是为了从他的武功招式中分辨出他的师承来历?”
史玉昆点点头道:“不错,只是我没想到这孩子的武功竟然会是你教的。”
甄默龙又问:“你刚才要致他于死地,也是为了逼我出来?”
史玉昆得意地一笑,道:“若非为此目的,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向一个小孩子出手?”
甄默龙正要答话,那个管家朱运来率领着二三十个家丁和军士冲进屋来,指着甄默龙大声叫到:“就是这个恶贼杀死老爷打伤少爷的,快把他抓起来。”
他刚才趁着甄默龙和史玉昆交手的空档逃了出去,随即便将当值的家丁和跟随史玉昆一同住在孙家的十名军士叫了起来,一起来抓夜闯孙宅并杀死老爷的凶手。
史玉昆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孙耀宗,眼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随即一抬手对朱运来道:“且慢。”朱运来一愣,问道:“史大人有什么吩咐?”史玉昆道:“你们都出去,将这间房子围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朱运来心中拿不定主意,偷眼望向孙耀宗,史玉昆双眼一翻,目光倏然间冷如寒霜,但脸色依然平静异常,淡淡地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朱运来跟他的目光一碰,心中顿时冒出一股寒意,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带着手下的家丁撤出了房间,那十名军士则早在史玉昆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甄默龙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的孙寿山和在他身旁哭得呼天抢地的孙耀宗,心中升起一丝歉疚。这孙寿山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自己和他素昧平生,也没有亲眼见他做过什么恶事,方才为救李轻尘,他情急之下才向孙氏父子发射了四枚金钱镖。
本来只是想打伤他们,使其无法为史玉昆提供援手,没想到这孙寿山竟然不懂武功,被金钱镖打中要害而死,实在有些出乎甄默龙意料之外。早知道金钱镖就该打向他的腿脚而不是胸腹。
史玉昆斜眼看了看依然抱着孙寿山的尸体痛苦流涕的孙耀宗,眉头微微一皱,这哭声虽然震天动地,但哀而不伤,怨而不怒,似乎有意做作。只是此时他要全神贯注对付甄默龙,不愿把心思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他的猜测一点都不错,孙耀宗眼见父亲身死,虽说父子情深,不免心中悲痛,但随即就感到一阵兴奋。
其实他和翠环早就结有私情,只是害怕父亲责备,一直不敢说破。翠环有了身孕之后两人更加恐慌,一直在苦思应对之法。
他是孙寿山的二房所生,跟嫡长子的哥哥孙耀祖在家中的身份地位相差极大,但孙耀祖平庸软弱,虽说已经长到二十八岁,却身无缚鸡之力,心无治家之才,而孙耀宗自幼便随名师习武,身强体健兼且精明能干,远比大哥更得父亲器重。
孙耀宗本想从家里偷些金银细软跟翠环远走高飞,但这样一来父亲的万贯家财便会落于那废人之手,他心中实在有些不甘心。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赵五已经失踪了两个多月,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嘱咐翠环将三姨太的玉斑指偷出来,趁着戚家三口在外面卖茶的功夫偷偷将其丢进炕洞里。然后再指使田二去给父亲告密,说赵五是在戚家失踪的。由于赵五的确是在跟戚望山祖孙起了冲突之后不见了踪影,而那个谁也不认识的神秘大汉恰好让此事变得更加可疑。
他本来只是想利用赵五失踪嫁祸给戚家,以便逃脱父亲的责罚,没想到恰好因此抓到了“真凶”,进而逼出了甄默龙,只是父亲被甄默龙暗器打死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不过这样一来对他反而更加有利,和翠环的事情再不怕父亲降罪,大娘和大哥生性懦弱,没有了父亲撑腰,这个家还不是由着自己为所欲为?
他越哭越大声,泪水滚滚而下,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内心深处却越来越是得意。
甄默龙本以为史玉昆会喝令手下一拥而上来抓自己,他虽然不惧,但这些人在旁边毕竟有些掣肘,万一和史玉昆史玉昆动起手来,这些人不用插手帮忙,只要他们抓住李轻尘,令自己心神不宁,那就凶多吉少。
可是史玉昆竟然让众人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孙耀宗守着父亲的尸体,他自己和李轻尘,还有史玉昆五个人了。甄默龙看着史玉昆,眼中满是疑虑之色。
史玉昆似乎知道甄默龙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你我都是学武之人,即便我是朝廷命官,却不愿仗势欺人,否则日后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我岂不令江湖人物耻笑?”
甄默龙沉声道:“你待怎的?”
史玉昆道:“我是朝廷命官,你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今天我职责所在,必须要抓你归案。”
他看了看甄默龙背后的李轻尘,突然问道:“我曾听人说甄默龙并未娶妻,这孩子不是你的儿子吧?”甄默龙道:“这孩子和他爷爷姐姐都只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而已,他们怎么可能杀得了赵五,都是被孙氏父子冤枉的。”
史玉昆道:“能和孙家二公子打成平手,怎么就杀不了赵五呢?就算他真的没杀赵五,只是普通百姓,你又为何宁可暴露行踪也要现身救他?”
甄默龙道:“我半生漂泊,一身艺业无人继承,总是有些遗憾。三个月前我路过这里,见这孩子是个难得的练武之才,便收这他做了徒弟,希望他能将我这一门的武功传承下去并且发扬光大,仅此而已。”
史玉昆低头思索了一阵,道:“我不能说你这话不对,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我看不起阁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本事,不是你想教就能教得出来的。这孩子如此与众不同,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甄默龙道:“何人?”
史玉昆眼睛直视着甄默龙,一字一句地道:“李存孝。”
他此言一出,不管是甄默龙,连旁边的李轻尘和孙耀宗都是大吃一惊。甄默龙道:“你怀疑这孩子是李存孝的遗孤?”
史玉昆道:“王不过霸,将不过李,李存孝旷世将才,却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实在是可悲可叹。三个月前常山一战,梁军王彦章连败晋军三十六员猛将,却相传只在李存孝手下走过两个回合便被生擒活捉。听说此人曾迭逢奇遇,更得名师指点,因此才会如此厉害。但最为基本的一点,是他本身就根骨超卓,几乎说得上旷古绝今,否则即便后天的际遇再好也无法练到此等境界。”
甄默龙冷笑一声,道:“史大人可是那三十六员猛将之一?”
他言语之中讽刺之味甚浓,史玉昆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只可惜晋王只派李存礼将军押解粮草,等我们赶到常山时战事已经结束,错过了一睹王彦章不可一世的绝代风采,可惜啊可惜!”
言下之意,似乎深以没能和王彦章一较身手为憾。
不等甄默龙开口,他指着李轻尘道:“今天一见到这孩子,我便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李存孝的影子,再加上你现身相救,我虽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但九成还是有的。”
甄默龙道:“什么把握?”
史玉昆道:“李存孝死后,李存信曾派人四处查访,却又秘而不宣,我家将军心中生疑,也在暗暗探查李存信到底在做什么,后来听说李存孝曾经跟一个乡野女子生下过一个孩子,但始终未曾找到。李存孝被车裂之时曾为部下求情,晋王念在他为晋军立下过汗马功劳,对追随他的部下全都免死,在这些人中间却偏偏没有你,因为你那时已不知去向。晋王以为你看到李存孝失势就背叛了他,再加上李存信从中挑拨,便发布公告通缉你,只是一直没能将你抓获归案。”
甄默龙不等他说完,插言到:“因此你今天想要将我捉拿归案献给晋王?我虽人微言轻,在晋王眼里不值一提,抓到我总算也是小功一件,官升一级总是有的。”
史玉昆道:“你我都明白这不是重点,重点在这个孩子身上。”他又看了李轻尘一眼,似乎对他的重视更甚于甄默龙,悠然道: “此时此地,不需要我说得太明白吧!”
甄默龙缓缓道:“你待怎的?”史玉昆道:“我要将你们带回邯郸,交给李将军,至于他会怎么处置你们,那可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甄默龙哼了一声,道:“如果我不愿意去邯郸呢?”
史玉昆道:“你这会要走我未必拦得住你,但我可以先带着这孩子和他的家人去邯郸暂住,届时我在将军府等待甄将军大驾光临。”
甄默龙一指李轻尘道:“如果我也不想让他跟你走呢?”
史玉昆微微一笑道:“那就要看甄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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