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姥爷

    很久前就想写写我的姥爷，一直没有遇到时间和情绪的统一。刚在离家的车上写完《回家的意义》，想到这次没能去看望姥爷，不免愧疚，情绪触使。

    我的姥爷，让我站在外人的角度给一个中肯的评价：一个清心寡欲、情感淡然、颜值和才华并存，智商和耐力同在，不重名利又节俭到小气的人。姥爷不爱言谈，好在相对而言，姥爷是爱跟我聊天的，尽管对于他的故事，我知晓的仍只是片断。

    姥爷出生在一个山村，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又多病，是我的大姥爷（也就是姥爷的哥哥）把他养大的。姥爷读完小学就去供销社上班了，好像当时候他是有计划继续上学的，那时还有一算卦先生说他去不了。当时的姥爷自然是不相信这种“迷信”的，何况学校很愿意接收他。但是结果他果真去待一段时间就不想读了，因此便中途辍了学（这个事件的发生时间不确定）。在供销社做售货员一段时间后，姥爷到财贸学校攻读了会计专业，毕业后进医院做了会计。听姥爷讲，那时候我的太姥姥（也就是姥爷的母亲）常年生病，姥爷为此常常去请医生，家境并不富裕的他每次请医生都得给小费，而且太姥姥的病最终也未能治好。于是姥爷便下定决心学习医术。

    姥爷从小便爱看书，他几乎把自己攒的钱都用来买书了，当然是些闲书，姥爷还爱下棋。为了自学医术，姥爷把所有闲书都送给了朋友，下棋也戒了。而医院上班的便利，也让姥爷有机会一得空便背读各种医书，熟记各类药材的药性。刚开始姥爷拿自己试验，给自己看病。慢慢的亲戚朋友有个小病小灾的也会找他看病，渐渐姥爷的医术便在各村大队传开了。姥爷成了当地大队的赤脚医生。

    那时候姥爷住在的烧高角大队，地处太行腹地，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医疗条件差，姥爷经常昼夜奔波在方圆五十里的三十二个山庄窝铺看病送药。卫生所很多药不齐全，姥爷便经常亲自上山采药，在姥爷的带动和建议下，大队利用荒坡野地种起了草药，扩大了药源也增加了资金。他自己创制出了一架加工成药的土机器，把采来的土药材加工炮制成丸、散、膏、丹药五十种，他还大胆提出把中草药制成注射液的想法，并使得最终得以实现。姥爷是个爱思考的人，在忙于看病、采药、制药的过程中，他又意识到“预防为主”的重要性，宣传讲解群防群治的重要意义，并推广了预防常见病、多发病和地方病的卫生知识。就这样，姥爷成了乡村卫生界的一面旗帜。当时《红旗》杂志上对姥爷的报道使姥爷得到了中央的关注，1970年12月，姥爷到北京出席了全国中西医结合工作会议。会议期间，周总理还和姥爷进行了亲切的交谈。记得我研究生毕业来北京上班后首次回家看望姥爷，姥爷还异常激动地跟我讲述了他当年在北京待了三个月，等待周总理访问归来的岁月，提到了北海公园，讲述了中南海周总理的办公室和周总理的亲切问话。我很惊讶，因为姥爷真的太少主动向人讲述他的事迹了。姥爷嘱咐我闲暇时间可以去中南海看看，只是他不知道我可以常常眺望北海公园的白塔，却是无法进入中南海的。

    经过那次会议，姥爷大大出名了。他是有机会到大城市做官的，只是他的性情已经注定他是不会争取甚至是会放弃这种机会的。也许太多人会为姥爷继续回乡村就医的选择而叹息甚至责备，但我也相信有人理解他，人一生能跟随自己的心性去生活也无憾了。

    后来，差不多到了退休年纪比较清闲的日子里，姥爷想起了小时候算卦先生的事迹。这让他深刻感受了《周易》、《八卦》魅力，自此的几十年里他一直自学周易八卦。姥爷是个极其聪明又专注的人，周易八卦的好多东西他都可以倒背如流，而且他研究总结了很多书上没有心得经验。退休的岁月使得姥爷在周易八卦方面学有所成。姥爷不喜欢热闹，几乎不出门，也只是一些亲朋好友有需要的时候会带人去找他算卦，但他解卦的灵验已被众人所信服了。姥爷最能耐得住寂寞，他常坐在那里不动，就算子女去看望他，他也很少交谈。很多人都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而事实上，他并不是没有动，他是在思考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很喜欢发明好多小东西，他写的字很好，他刻的碑文很好。还有，姥爷很节俭，尽管他的退休金足够他小奢侈了，但他却从来不会浪费一分钱，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姥爷也不想花孩子们的钱，每次给他买完他惦念的东西，他便开始惦念把钱给我们，可是他不知道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姥爷渐渐老去，尽管他不喜热闹，不爱说话，他总是盼望我回去看他的。和姥爷一起下棋，我从来下不过他的，但他总会偶尔让我一下。姥爷总说工作要紧就先忙工作，但也总说放假一定要去他那儿多待几天。记得前年过年，我在姥爷家待了三天，姥爷尽管想让我再多待几天，但还是一早便起来送我上了车。只是后来才知道，我走后他自己在家里生闷气发火呢！今年过年和姐姐一起回去看望姥爷，姥爷一直把我们送出家门好远，嘱咐着我们放假就回来看看，姥爷和姥姥站在家门口好久，我从来没见过姥爷这样的一面。过年走后我就没回过家，端午回家没有去姥爷家，姥爷特意给我妈打了电话想让我回去，可我还是没回去。姥爷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别人，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姥爷主动给我妈打电话。我总是会有很多事做不好。原来不论一个人看似多么享受孤独，人老了总是希望子女在身边的。

    姥爷的一生是辉煌的，姥爷的一生是坦荡的，姥爷的一生也是随心的。姥爷一生都在不断学习和探索。对于姥爷的一生我知之甚少，但这已足够让我敬重一生了。愿姥爷身体康健、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