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男孩多年与我爸保持着如父如子的关系,具体表现为,这两个人凑在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
就在年初春节假期,我曾亲眼目睹男孩清早提着几个果品盒子,不请自来。
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径直朝客厅的地毯走去,背靠沙发坐下,盘腿,双手往膝盖处一搭,准备开唠的姿势就这样一气呵成地做完了。
好巧不巧的,当天我约好表妹来家里玩。后来我俩歪在我的床上,聊一会玩一会手机,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去,待醒来时,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变成一团混沌的蓝黑色。
我望向表妹,她早晨梳好的紧绷绷的高马尾,此刻松散地蓬在脑袋周围,发箍也快颓到眼睛上变成眼罩了,但她看上去显然懒怠整理一下下。
“还唠呢?”我问。“嗯。”表妹答道。我俩相视爆发出一阵干巴巴的笑声。
男孩到底在跟我爸聊什么?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多话可说?其实白天我有观察了一会。
“张老师,你看这只狗!”男孩把播放着短视频的手机递到我爸眼前。“哈哈哈,这狗有意思!”我爸非常捧场。
我也看了过去,只见一只黄狗在野地里到处疯跑。呃,有什么意思?我不理解。但他们都觉得有意思。
男孩最主要向我爸倾诉的,无非是他这个年龄段普遍会有的烦恼与困惑,我本以为,我爸对这些会存在想法上的代沟。
未曾想,他倒像找到了知己一般,尤其是午饭时几杯酒下肚以后 ,兴致愈发高涨,把自己睽隔多年的青少年时期的经历也一一抖落出来,与男孩相互交心,有些事我这个亲闺女甚至第一次听说。
不过,我并不嫉妒,反而感受到某种兴奋。
年少时,我曾像一块黏皮糖一样赖着我爸,喊他的时候,要连喊三声“爸!爸!爸!”才能表达我对他的迫切需要,我总有十万个问题要问他。
但慢慢长大,很多事情我从我妈那里更能得到共鸣和经验,于是爸爸的声音,在我们的谈话场里渐渐微弱下去,有时候他几乎变成了一块沉默的背景板。
可是在更广阔的生活里,爸爸永远是“我在我来我负责”的坚毅存在,从不会让我缺少安全感。
所以看到男孩与他聊得十分热络,我瞬间生发出的想法是:原来,如果我爸有一个儿子,他们可能会这样相处啊。
我兴奋于男孩的陪伴,丰富了我爸的人生体验。多好啊,一个人活着,是以一种不断获得并圆满生命的姿态活着。我要谢谢男孩。
兴奋之外,我还感慨于人世间的缘分是多么奇妙。
男孩与我爸隔着三十多年的岁月却能相谈甚欢,这使我想起了迄今为止,我与一些朋友的相遇相识相知,若细细品味,也充满了不可思议又和谐生趣的味道。
落在人一生中的每一段缘分,都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附带的祝福小卡片上,写着这样的神谕,亦是真理——
“亲爱的,其实你从不孤单,阳光和风一直与你同在。
当你惜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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