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鱼群在透明的玻璃器皿里摇曳着身影,人工制造的植物懒懒地摇摆,浮动的色彩伴随着上下起伏的水波在我的视界里晃动着。
有两具不起眼的躯壳开始相互冲撞,色彩倏地混乱,水面的起伏似乎也开始变得激烈。
顿觉无趣。
我站起身,转了个方向继续走着,夏日的热风如同一张密闭的网笼罩住我,竟产生了一瞬濒死般的窒息感,风里隐约夹杂着过期的食品、排放的废水还有某些东西腐烂的味道,像是垃圾,或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之类的。
腐烂的气味随着我不断前进的步伐愈发明显。
啊,果然是尸体。僵硬的四肢,干涸的血液和毫无起伏的躯壳突兀地出现在地面。我蹲下身端详着眼前这个曾经活着的生物。
好像是一只狗,一只属于泰迪种类的狗。
听说是因为无意咬伤了一个孩子,被孩子喝醉了酒的父亲摔死的。真是可怜。生而为人的话,大概就会有选择死亡的权利了吧。
亦或是,选择如何死亡的权利。
我不知道行走了多久,恼人的温度似乎随着时间降了下来,此前明亮得刺眼道路逐渐被愈加扩大的阴影覆盖,汽车鸣笛声混合着不知名的城市噪音环绕在耳边,凉意稍起的风包裹着我的身体,面部的皮肤似乎变得有些潮湿,像是覆盖上了一层粘稠的液体。
我抬起头望向头顶那个即将消失的金黄色亮点,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吞噬着白昼,在那周围呈现出仿佛经由艺术家之手渲染的渐变红,那是如同生命般绚烂的色彩。
夕阳,真是太美了,以至于惨白的月光几乎倾洒了我全身的时候,我依旧停留在对已逝景色的留恋中。
然后不多时,空气中突然传来啪嚓一声。
是什么物体从高处落下的声音。
不是堆积已久的垃圾,也不是多年失修的建筑部件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掉落,而是一具人类的躯壳坠落的声音。
朱红的液体缓缓地在柏油路蔓延。
破碎的面部以及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僵硬的肢体。
突然回想起那只漂浮在空中突然忘却方向而坠落的蝴蝶,也大概是如今这副模样。
然而它大概是不会拥有如此多的旁观者的了。
我看不见那具已死亡的身体周遭的五官展现出形形色色的形态,悲伤,惊恐,讥笑,冷漠,或是麻木;我看不见那个低迷的少女穿梭在各式隐形的刀锋之上,最终被丢弃在荒芜阴暗的角落里;我看不见那个散发着潮湿恶臭味的夜晚,那个企图入侵我的意志和身躯的可悲生物,还有它被生物本能所占据呈现出的令人作呕的五官。
然而事实是,我都看见了。
只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某个电视台里播放着失手摔死了狗的父亲的公开道歉,被绷带包裹着的手腕,颓然低迷的神色,显示着陌生恶意字眼的电子屏幕。
呼啸而来的救护车,贴上了禁止进入的黄色胶带,被快速清扫干净的地面,匆匆散去的人群,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原来我的死亡与我无关。
这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看见无数条线从看不清神色的人们身体之中延伸开来,在他们的头顶了无章法地缠绕着,在那之下的人们亦如那些扭曲的线条一般扭曲着自己的内心。
是啊,我当然知道,这一切只是无意,只是这些自诩为高等生物无意散发出的生物本能而已,当然,它们往往选择了更为卑劣不耻的方式,这便是与动物的不同之处了。
我无意识地抬起头,晴朗的夜空一如既往地深邃,一条条斑斓的金鱼在云海里游曳,巨大的玻璃将我与那些生物隔离开来,似乎感觉到被无数只眼睛紧盯着。
啊,原来是这样。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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