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春天

说实话，我对春天是没有多少记忆的，尤其是对自己乡下的春天。

若是让我记下自己遇见的夏天，我能立刻想到家乡的夏天，想到和伙伴一起放暑假，一起去河坝上放羊的场景。若是让我记下自己遇见的秋天，我能立刻想到秋收时节，一边帮着大人干活，一边打着自己的算盘，准备在地里烧毛豆吃的满足。若是让我记下自己遇见的冬天，那也是处处的欢乐，首先便是在一拃厚的冰面上敲掉一块当成自己的玩具，还有用木板当作滑雪的工具，还有在雪地里和狗子一起追赶突然冒出的野兔。

若是春天吧，其实是少有。“春江水暖鸭先知”，春水萌生时节，母亲带着我到村头的小沟里淘洗小麦，准备用来打面粉。我记得的是水中还有一股寒气，水波映着阳光，像是珠光宝气的季节，又像是未经雕琢的俊秀。春还是冷的。

等到春暖暖花开的时节，我的记忆就突然跳跃到了五六年之后了。那年冬天，生命经历了一次冷水的泼洗，让我重新抬起头来去观览这个世界，正好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了油菜花。冬天的冷被春天的热气一点点融化，四野的花也开了，虽然繁花也如其他地方的春季遍开种种，但是最让人注意到的却是那点缀四野的油菜花。

起初我是不在意油菜花的。每天照例骑着自行车上学放学，上午的来回和下午的来回，一天能路过四次，油菜花便成了普通又很常见的东西了。心里虽然想下自行车驻足观看一会儿，却又担心赶往学校的路太长，不能按时到达地点。有时甚至私想着，在村庄里有谁还没见过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呢？若驻足去看一下，生怕不被人笑话呢。于是，在这个春天，我竟然从来没有停下来亲眼看一看每天都能遇见的油菜花。

油菜花，春季生长，在四野变绿的季节，某一天，突然就冒出了花骨朵。当我还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从油菜的茎上逐渐长大了，正如我还没见过他们时，他们就已经从土里孕育而出了一样。就在这样的不经意的次次路过，某一天的早晨，油菜花就突然闯入了我的眼睛。哪怕是我记着自行车沿着路边快速地赶往学校，道路两边的田里，黄色的花朵还是迫不及待的前拥后挤。我的自行车在这样的色彩中慢了下来。

去往学校的路上，右边的田紧连着村庄，我便紧靠着油菜花的地了。起初并不在意，后来不知道一阵风吹来，一股浓郁的甜味和青草味，就钻入了我的鼻腔。刚开始，感到有一点点刺鼻，但是回过神来，这是自己曾经闻过的味道，就是油菜花的香气了。那股气息，伴随着自然的野性，又夹杂着一股妥帖的顺从，好像怕侵扰了我的鼻腔，故意减轻了自己的刺激。我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嗅那朵朵黄花，不管是他们单独一朵，还是拥挤在一起。但是，我即将进行中考的那年春天，油菜花在我的上学路上留下了长达几百米的风景。后来，养蜂人的到来，让油菜花发挥了自己的价值，油菜花也完成了自己来春天的使命。时间也转到了春末时节，面临中考，思绪有种种变化，在一段日子里，我不再骑自行车，而是开始了步行。没有了油菜花的陪伴，我能低着头，一边看书，一边前行。现在，我每次回忆那条上学的路，油菜花总是第一个涌进了我的记忆。他们到底有怎样的魅力呢？

一转眼，十四年过去了。这个春天和前几个春天一样，同样是遭遇疫情。我突然想到了2003的非典时期。那年春天，非典型性肺炎的消息传到了村庄，最后，在春天的美好季节，不能赶会，也不能上课，只能留着老师发的作业回到村庄，同几个伙伴一起学习。我还深深记得问同村的一个伙伴，“少壮不努力”的下一句怎么去写，而那一句话到如今，早就成了难以忘记的箴言了。而那个春天也如一缕烟，就这样飘散。

今年的春天如何呢？我又遇见了油菜花。放学的路上，骑着车子赶回家的方向，我看到了城乡之间的油菜地。与十四年之前见到的场景不同，我是仰视着那片油菜花地的。这些有油菜花在我不远的地方，他们也是在春天里开始成长，就像我在十四年之前不曾熟悉那四野的油菜花一样，今年的我也不熟悉这里的油菜花。但是，与以往不同，这次我下了车，停下了脚步，去感受眼前所见的场景。

在远处观看，每一朵油菜花都面容相似，而到了眼前观察，才发现它们各有各的姿态。有的菜茎挺直，有的雍容端庄，有的姿态独立，有的依偎一旁。虽然他们还是伴随着自然的野性，又夹杂着一股妥帖的顺从，我却一点都不怕他们侵扰我的鼻腔了。在十四年之前未曾仔细观察的油菜花，我终于有机会好好认识一番了。

可以说，我曾经错过春天，但是眼前，我正遇见春天，他们是这个春天里的油菜花，正用他们的姿态，向我展示他们自己的春天。我也会像记住十四年之前的油菜花一样，记住今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