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年游记
庚子年腊月二十六,是父之生日,亦是家庭团年之日。大姑、小姑、同堂叔伯婶婶们携子及幼孙前来相聚。饭后,亲友先后离席,大姑和小姑陪同爷爷玩老人牌,母亲和姑婶在收拾厨房。我带几个弟弟及小侄儿去某古街旧址采风。似乎我是一个特别怀旧的人。新的乡村面貌,每日车来车往,物流、快递、网络、商店和交通使乡村生活极其便利。与之相对地,幼时记忆的年味之浓郁,自然之清新,野草之劲猛,却一去不复返。这成了我寻找旧址的动力。
重庆的公路很少有笔直平坦的,多是沿着丘陵蜿蜒盘旋。沿着一条弯曲的S形公路往上走1.5公里左右,到达安踞在村庄的军事基地,平日偶尔有军人出来散步,笔挺的身姿与乡村风景融合成一幅趣味丛生的自然油画。这里是训练新兵的场所,现在已经放假,十分冷清。我与门前站岗的兵哥哥简单问候了几句,他倒没有训练时的严肃表情,真诚地与我对话了几句。
我们要寻找的古镇旧址,事实上只有一条街,叫凤凰场。旧时它的铺设简单,曾有学堂和篮球场,父辈的许多同村人曾在那里上过学,包括同堂隔房的婶婶。由于这里新修了公路,我们沿着地图导航走,结果发现走绕了一大圈,与一条捷径小路分岔,使同行的几位小朋友多走了一些路,他们倒没有抱怨,尤其是5岁的小朋友,一路开心地狂奔在前面。
现在,家乡的农业种植都是为城市服务的,这些树苗长成树木,便移植进城市为人们供氧。
今日是有太阳的,可天是灰蒙蒙的。多走了几步,发现在高高的芦苇丛深处,有一座安静地隐匿在山坡高地的挂名为再生能源的工厂,厂里的轰鸣声虽然较小,刺鼻的气味却不时冒出来,使同行的小朋友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原来,我们的土壤已经开始出现伤痕。
由于循着公路绕得太远,担心走迷路,我们一路问了两户人家。有一个弯着腰在土地里除草的老人家,非常耐心地为我们指路,反复用手指了几次,反复叮嘱了几次,我也回谢了几次。这样隔着七、八米间相互喊话的场景,有着异样的熟悉感。
在快到达古镇旧址的坡顶,向下俯瞰,可看到军事基地置放的大大小小的卫星信号接收器,我们数了一下,有二十一个。这里还在建设当中。
终于到了古镇旧址。印象里我来过这里一次。约两百米的一条小街,旧房屋已经拆得所剩无几,只有零星的一两处还在。这种旧式的门框和门槛,是以前的街坊民居的统一样式。这个门槛值得一提。无论在乡村还是街上,每家每户的厅堂,会设置一个门槛,比图上的门槛更高。厅堂之内,是主人,厅堂之外,是前来拜访的客人,踏过一道门槛,客人与主人成一家人相聚在一起。
旧时的凳子几乎都是木制的,如图所示的工字形状,还有高粱枝条扎绑的扫把。这种扎绑扫把的手艺,村里只有老人会。我爷爷会制作扫把、背篓、箩筐等等木制工具。
依稀可见墙上写着红字,“为无产阶级服务。”这些字的寿命,已有70年左右。黑字“理发”二字的寿命或许短一些。
这里也有一个军方军用通信塔。据说,由于军事基地在附近,重庆第二机场的土地规划绕开了这个位置。
这张照片涵盖了古街的约三分之二的长度。
老婆婆坐在门口绣花。她温柔地对我说,“妹儿,不要拍照嘛,我们这里的房子破破烂烂不好看,脏人(丢人)得很。”我微笑着对她说,这样的老房子才稀少呢。婆婆还是让我拍了。可以看到,他们家的墙面和门窗都重新装修过,旧木板堆在一旁作柴用。这些木板,真像一个人的身体。物尽其用,在它作为门的功能时,笔挺地伫立、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而日渐劳损后,它更换了一种新的功能,作为柴薪,化为火粒。
上图的墙上有一个很特殊的东西,叫做“搭勾”。它的形状与扁担不一样,扁担的木头部分是扁形的,一般用楠竹做成。而这根“搭勾”的木头部分做成了圆柱形,打磨得非常光滑。“搭勾”在旧时用来挑起小桶,印象里家里常常使用它到水井去挑水。记忆里的水井,水清澈得发亮,是直接可用手捧起来喝掉的水,甘甜可口。那时连旁边的水田里的水都清亮得透彻。如今的田地早已干涸。每家都抽取地下几十米深的深水以蒸煮饮用。
下图的石磨,是磨豆花和打豆浆的好工具。现在的便利店的豆浆,4-6元一杯,再也不是童年的新鲜甜香多汁味道。
这是我所见的旧日街道,上小学时,我的小学所在乡镇,全是这样的木制房门,如今小镇变化太大,不知那条老街是否有保留下来。
二、几位小朋友
几位小朋友平日很少有这样长距离步行的经验,今天算是带他们来锻炼了。给他们拍照时,每个人都是笑呵呵的。可现在的娃似乎过度早熟,我15岁的弟弟说,他不要结婚生子,他要去养老院生活。虽然嘴上这样说,镜头抓拍到的仍是他们无忧无虑的笑脸。
我亲弟平常喜欢一个人玩,这次却轻易地被我说动跟着一起寻找旧址。他最缺少锻炼,走到半路时,所有人中他最先申诉,咱们歇会吧。于是歇息半晌。虽然他因为绕路绕得远,抱怨了几句,说道,“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姐姐的话,跟着一起来。”但是,下坡后,给他拍照,每一张都是笑脸。他以前不爱拍照。但感觉镜头里似乎不够上镜,他本人比照片更帅,此处有亲姐的1分滤镜眼光。他今天玩得很开心。希望各位小朋友健康快乐长大。
上两张图为小侄、大侄和15岁的弟弟。
此图为21岁的亲弟。想送宇宙最亮的星辰给你。
Me.
葡萄园基地。
小镇风向。
三、最后
近五年家乡在经历时代剧变的共振。家附近的田地和土地,都分区以基地形式承包给外乡人批量种植花果苗木。
家门口的葡萄基地,政府挂牌作为示范区,称作“家庭农场”。我记得,2015年曾与同学提到,未来的乡村会有家庭农场。没想到短短5年,乡村小镇的变化速度已然这么快。
兴许有过年因素存在,在小镇穿行的奔驰、宝马、奥迪多得不胜枚举,随处抓拍都是一个,这让我产生某种难以置信的怀疑,我们国家的富人已经这么多了么?在抖音上看到两支广告,一支是奔驰的,请王家卫拍摄,小资风格;另一支是宝马拍的,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费孝通曾写《乡土中国》,写到乡村文化受儒家文化与礼治约束,而我看到的乡村,父辈还有强烈的礼治观念,年轻一辈的这种文化观念已经淡化。整齐划一的,如宝马和奔驰的广告,代表着几代人与年轻人的分野。
焦虑的、紧张的、充满疼痛感的群众心理,因何而起?听同乡的哥哥提起,现在在外打工的人,都十分精明。作为一个打工人,我也有这种感受。这层精明的言外之意,道德与心肠难占一席之地。
镇上天猫和京东的零售体验店对街而开。在镇上逛了一圈,十年前县城没有的东西,现在连镇上都有了。而十年前县城的人有的精神,现在连镇上都没有了。
大地欣欣向荣,天空的眼泪被一层厚厚的黑色乌云遮挡,我们遗忘了天空的眼睛,遗忘了太阳。个人奋斗、家庭伦理、爱情需求、婚姻焦虑,是我们共享的观念。每个人的背后,有一股超越个人力量之上的庞大力量,它有许多代号,资源,资本,贪欲,经济,权力,它们是人类聪明的大脑制造的,又反过来腐蚀人类的精神与灵魂。在好与坏,新与旧,有与无之间,每个人的内心充斥着许多心理矛盾,像社会暗藏的一个个幽灵,在大地的上空飘升,笼罩。
我们是碳基生命,我们的心理或精神,是超越无机的存在,它非简单的元素切割,它是一个整体。它需要我们铭记清澈的源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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