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14:道之精妙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君子信从的中庸之道广大而精微。纵然是蒙昧的普通男女,也可以依凭本然之心有所觉察与明了;至于中庸之道至为高妙的纯然境界,即便是圣人也会有心向往之而力所不逮的能力局限。
这里所讲的“君子之道”,也就是孔子的感叹——“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中的“中庸”之道。
“费”按照《说文》的说法指“散财用也”。在这里取义中庸之道应用普遍、广泛,影响深远。“隐”是细微、精微之意思。这里取义中庸之道精微、幽深,不可穷极。作者在这里是总结孔子关于中庸之道的一系列言论,强调中庸之道的两面性,一方面中庸之用普遍、广泛,影响深远,天下人自觉不自觉地“日用而不知”,《大学》中讲“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没有专门刻意学习了生养子女才嫁人的女子,就是强调中庸之道无需经过专门系统地苛意学习,普通饮食男女在日常生活中,依凭本然之心便可有所觉察与领悟。另一方面,中庸之道又有个纯然的精微难至的高好境界,即便是圣人,对这个精微难至的纯然境界也只能“望洋兴叹”——心向往之而力所不逮。
洛阳白马寺清凉台佛殿有一副对联——“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不渡无缘之人”。孔子极力推崇的中庸之道似乎没有这种分别心,只要是个人,哪怕是平常、普通的蒙昧男女,都会在自觉不自觉之间,对中庸有所洞悉和觉察。中庸是什么?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地对常情、常理、常道的信从。我们看市井中,有许多人,活得极为简单,通透。这种简单、通透甚至是那些学富五车者或者家财万贯者所艳羡的。仔细推究这些简单、通透的人,他们信从的居然只是一两句极为普通、普遍的常理。民间流传的那些民谚、俗语,无不在以常情、常理、常道的形式,向天下人渗透着中庸的思想。孔子所极力推崇的舜帝,便有“好问而好察迩言”的习惯,总是能从那些平凡的言论中听出民众的心声,找到精微的常道。环顾我们周边,几乎每个集镇上,都会有个神神道道的“疯子”,他们或者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指挥”交通,或者走在大路中间逢人便讲一些听不分明的怪话,但他们总能依凭并不真正清醒的神志在这一类极不安全的环境中生存很久,甚至还能有惊无险地活得很好。如果有人真正深入这些人的处境之中细致观察的话,一定会惊奇地看到,他们居然也有让人钦服的过人之处,而那一点点过人之处所依凭的,居然也是人之常情。
孟子讲“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这些良知、良能,实际上就是人的“灵性”。不要说人了,即便是飞禽走兽,当我们认真去揣摩、体察时,也会见到它们的灵性。只不过,那些可以觉察的灵性,只存在于作为人的觉察者的良心之中罢了。
杨绛先生在《走到人生边上》中,写过自己窗口的一窝喜鹊。她亲眼见两只喜鹊孵出四只小喜鹊来,看喜鹊爸妈给小喜鹊“庆生”摆“满月酒”一般“宴请”其它喜鹊,又看风雨日子里,四只小喜鹊相继死去,看众喜鹊为小喜鹊办“丧礼”,看那两只喜鹊一个月里不归巢——巢中是死掉的四只小喜鹊的尸体,看它们一个月里冲着巢哀鸣,看它们在一个月后,一根树枝一根树枝地拆掉原来的巢。
杨绛先生提到了“灵性良心”,灵性或许是连喜鹊那样的飞禽也具备的,而能够见灵性的良心,似乎却是人所独有的。这见灵性和发挥灵性的良心,其实就是“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的中庸之道。
至于中庸之道至高的纯然之境,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抵达的。这个纯然之境的精微,会让圣人也感到力不从心。
孔子所极力推崇的弟子颜回,也不过能做到“三月不违仁”,至于其他弟子,只能持守几天而已。舜帝“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也不过是成为了不起的舜帝而已,也不敢说真正达到了中庸之道至高的纯然之境。
颜回当年形容老师孔子“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讲自己“虽欲从之。未由也已”。这哪里是在形容孔子,分明是在形容中庸之道至高的纯然之境。这也间接地表明,孔子之所以被后世尊为“大成至圣先师”,是因为老人家是人类历史上少数几个逼近中庸之道至高纯然之境的圣贤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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