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里的灯柔柔地投射着冷光。冥冥中感觉有神的蛰伏……
今天是胳膊摔伤后的第五天,胳膊的疼痛让我坠入一个诡谲的漩涡,想爬却爬不上来。
病房里人流如织,看我的人不在多,看套房里那个小男生的却络绎不绝。他老爸是一个低调严缜得看不出情绪的局长……进去的时候,大家的表情一致地得体……
也许是我臂上那个瘆人的钢架很撩目吧,出来时多数人的眼中便有了夸张的惊异和放肆的同情,那一个不加掩饰的悲悯让我感到了一种沉沉的往漩涡里坠的力量……
墙上的钟敲过十点,再过两个钟头,就是第六天了。我微闭着眼睛读着秒度日,心中的沮丧淤成了一个无边的堰塞湖。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从门上的玻璃里我看到了一张如玉般温润的脸,是小燕。这几天她来的勤,连那个一刻不愿松手的女儿也懒得管了。
她进门就自顾自地忙开了,我不习惯被人这么深重地宠着,可一旦走近她,我就仿佛被一种场“场”住了,内心是柔柔的沉静、软软的澄澈……
“又在整什么呢?小姐。”
每次来,她不是弄早餐就是削水果,忙得流畅而欢欣。
她转过头来跟我小声说:“弄点佛水,喝了早点好。”说话时,她语气里37°的哄跟100分的疼,一刹那就触动了我情感的闸门。
这是一个多好的女人,没有那种惊艳的美,却美的细腻温良润泽周身氤氲着丝丝缕缕的清芬。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老公竟然出轨了,我问她,对方是谁?她说不知道。我问她,想好怎么办了吗?她还是说不知道。那一刻,我的愤怒洪荒骤起,在胸腔里冲突着呼啸着找不到突出重围的路径。
说老公出轨的时候,小燕的头是低着的,听不出一丁点的责备和抱怨。她就那样安静地屈曲着柔弱的身体,头颈的哀怨、腰背的忧伤,就像电光火石,一瞬间点燃了我的激愤,我的声腔冷不丁高了8°。
“你傻啊?你就这样一日三餐地伺候着你家小黄,勤扒苦做地守着这个家,都要死要活了你还这般地波澜不惊,你的心难道不是肉做的?你不会疼吗?”后面的话,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大约是我的过激吓着了她,她竟然扶着我的手臂摇晃开了:“你不急,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就是怕你急,我这不是还好吗?”
“还好?什么叫还好?”每天起早贪黑给初三的女儿做饭送饭,经年累月被那拨不怎么读书却怎么也得混个职高文凭的孩子折腾!平日里连睡个囫囵觉都是奢侈……
这叫好?
突然之间,我就委顿了,收敛了,没有力气再说话。潮热的眼眶有泪汹涌,起伏的胸口被痛蹂躏……我无力地抽回了我的手臂,感觉脖子被谁捏住了,喘气都堵。
“你不急,我正想问你,听说他在武汉生病了,我好犹豫,我不知道要不要去看他,我怕去了,碰到那个……那个对方,他会尴尬……”说起那个侵犯了她、掠夺了她的对方,小燕居然有些口吃,她不知道该如何措词。因为,在她的词典里压根就没有收录那样的一个名词或是代词,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女人,不是她词穷而是她从来就不曾准备好这样一个背叛,不曾给自己留一条逃亡的路。更重要的是她害怕说出某个不雅的称谓会辱没了他们曾经的爱情,辱没了她那颗干净到不染尘垢的心!
“想去看望他却怕他尴尬?”这一个角度,这一个立场,这一个体恤,这一个悲悯,只有小燕能想到……
那一刻,我,好想骂人,好想!
但我终是没有骂出口,我不敢骂,不能骂。因为,在我心里小燕就是一尊现实的佛。佛,不就是那个一刀一刀雕刻出来,就算疼到骨头里,脸上也一直慈悲地笑着、心怀天下普度众生的人吗?
……
回忆如烙,往事成殇。
乘着小燕整佛水的间隙,我铁马冰河地穿越回来了。
我又看到了小燕的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几近通透的笑脸。
这一回,只一下,就把她看进了我的灵魂里……
我怔忪着如梦初醒,为什么站得好好的突然就摔了?合着是为了一个,一个前世今生的缘份!
她弯着腰,侧过脸淡淡地笑着,细细的凤眼翘出一道半是娇柔半是羞怯的双眼皮,似娥眉般的新月。
我是信佛的。我相信人的生息其实是千回百转的轮回。
我甜甜地想着,任由一个跌宕的预言在冷冷的病房中穿越,直到把我们变成一段飘飘悠悠的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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