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与往常一样骑行到地铁站去,行至半路,忽闻前方一惊雷,紧接着,一缕白烟升腾而起。行人与我相对惊诧。环顾四周,无人婚娶,沿街店铺,亦无开业。探寻无果后,心中想入非非,难道,是仙人下凡?转念间,自己仿佛已置身云雾之中,衣衫随风飘舞,好不潇洒。神仙姐姐裹挟着花香蹁跹而下,带我来到了一处宫殿,堂皇却不富丽,雕梁画栋略显陈旧。我这难道真是穿越了,如今大行其道的穿越小说,竟真不是空穴来风?那么,我将会是男是女?若是穿为男身,那最好是帝王将相,指点江山、傲视群雄,岂不快哉?若穿为女身,则做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善解人意的美女,亦是不错。
这时,神仙姐姐轻哼一声,语气透着不屑:“穿越算甚么了不得的,不就是灵魂出窍附体这一说法的变体么,想出穿越一说的人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况且,就凭你这点微末的历史知识,也能穿越么?宫廷规矩,怎么走路,如何吃饭,怎番行礼,你懂得么?斗智用脑,斗勇用武,斗权用谋,你有么?”这番抢白说得我哑口无言。“你也不必奇怪,在这里你虽未说话,心里想什么便如同说了一样,大家都听得见。我是这里的主人,每年会挑选一名有缘人,来这里畅聊一番,至于什么是有缘人,你也不必问,说白了,就是我高兴,我乐意,没什么道理。”她似是知道我会想什么,索性一股脑地都说了,不过也是,每个来这里的人恐怕都有这些疑问吧。“我这儿还有几位朋友,你也一并见见吧,你们慢聊,我先离开一会儿……”话音刚落,人旋即不见。
再回头,我面前多了四个怪人。“不,我们是鬼。”神仙居然会跟鬼做朋友?“你的思维真是僵硬,美女可以与野兽在一起,神仙与鬼便做不得朋友么?”第一个鬼从一开始就背对着我,亦不曾正眼瞧过我,他大概是看不起我这凡夫俗子吧。“我不是看不起你,是怕吓着你,因为,我没有脸。”说着,这无脸鬼转过身来,竟是前后一样都是头发。“对于这头发,我也是早已厌弃了,只是,我本无脸,若是剃净了头发,脑袋岂不变成个大肉球子,更加难看。所以,我也就勉为其难留着头发了。”“你为什么讨厌头发?”我奇道。“麻烦啊,头发这玩意儿,有事要掉,没事也要掉,洗个头还缠绕在指间,好不容易去除。而且,它有事要白,没事也要白,真真麻烦极了,难怪你们人把头发说成是三千烦恼丝。头发确如烦恼,不管你想不想,它都要来。有的人时时修剪,六根清净。有的人包容视之,倒也和平共处。最恼人的,就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情况了。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教人真真愁煞!”
“要我说啊,麻烦都是自找的。”第二个鬼长着牛的头,身体虽是人身,却裹着牛皮,“你们人什么都喜欢牛皮的,皮夹、皮包、皮衣、皮鞋,牛都死了,皮就到我身上了。钱嘛,装口袋里就好了,偏要放皮夹里显摆,这下好了,皮夹放不进口袋里,就只好再搞个皮包装装,最后为了搭配皮包,还要穿皮衣皮鞋。你说,这是何苦来哉?”“可是,有时候口袋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啊。”“是是是,左口袋要装钥匙,右口袋要装手机嘛。皮夹不仅要装钱,还要装卡、要装名片。有的人呐,一个皮夹还装不下,因为,他每个银行都有张卡,名片呢有一打!你倒说说,人为什么怕死?”“因为……”我一时答不上来。“因为怕失去,死亡意味着这个人来到人间拥有的一切都要失去了,亲情、友情、爱情、金钱、地位、权力、声望,通通失去了。你以为死亡就是失去生命?错!死亡是失去你在世间拥有的一切!为什么年轻人不怕死,到老了才越来越怕死?因为离死亡越来越近?错!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人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所以他才愈发舍不得抛弃这红尘俗世……”
这边牛头鬼说得慷慨激昂,第三个唯一看起来最正常的鬼开始说话了,可是,却有前后两个声音:“……商鞅帮助秦孝公使秦国快速强大,为后来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功不可没,应该赞美。”“我却要说他严刑峻法,最后作法自毙。他为了所谓法令的权威性,一次性处决七百名犯人,有那么多人真的该杀么?他为了所谓法令的权威性,对于议论法令的人,不管支持或是反对,一律将他们流放,难道人们连议论都不行么?他最后不得好死是活该!”“那上官婉儿呢?没有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对于当时唐朝文坛的繁荣与水平的提升功不可没,对她总该是褒扬的吧?”“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的私生活可谓混乱!先是与武则天男宠张昌宗有私情,后又与武三思、崔湜私通,这是该弘扬的么?”原来,这是个双面鬼。
就在两张嘴争论不休的时候,第四个鬼缓缓拔下他的耳塞,他有六个耳朵,左右各三个:“你们争够了没有?”“没有!”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你们两个整日不务正业,争来争去,却都是别人的事,别人的生活。争论商鞅的政绩倒也罢了,上官婉儿的文才是文才,私生活是私生活,这也能混为一谈吗,乱弹琴!曾文正公云:‘天下唯庸人无誉无咎’,人但凡有些名气,就会有褒有贬,天下找不出两片相同的叶子,同样地,天下也没有完美的人。你说说你们,自己都没管好,倒有闲工夫去批判别人。‘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晒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讽刺的就是你们!把功夫都花在评判别人身上,疏于自修,苛责于人,实非君子之道!”这时我的脑海忽然浮现鲁迅的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六耳鬼赞许道:“就是这话。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几千年了,还是改不掉妄论人非的毛病。其实,不是说评判他人不对,评判的根本目的,在于从中借鉴,批判吸收,而不是让你沉醉在评判之中,逞口舌之快……”
这时,神仙姐姐又出现了,与四鬼打了招呼,说时间到了,结束谈话。之后,就将我带离了。我问:“我是不是要对这次的谈话保密?”“不必”“不必?”“是,你若说出去,别人也只当你是疯话,所以,我根本无须担心。”“说的也是,那,我也可以记下这次的奇遇啦?”“有何不可?”“太好啦,谢谢你!”“你不必感谢,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乐趣,自愿的事,不求也不需他人的感谢,同样地,也不在乎他人的评判。”“在我的角度,还是要谢谢你,让我听到那么多的……”我还未说完,神仙姐姐就已经不见了,周遭一切也烟消云散。待视野清晰,我还坐在脚踏车上,好像不曾动过,再低头一看,是车胎爆了。庄生晓梦迷蝴蝶,刚才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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