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下雨了,哗啦哗啦一阵砸得屋顶砰砰响着,雨痛快下一阵后,外面又慢慢沉寂下去,
孙伯让记得以前下雨的时候,秀秀在家门口坐着纳鞋底,手里拉着线眼睛看着外面潮湿的泥水路面,他啪嗒啪嗒趟着泥水回家,她低下头使劲顶着针,眼皮都没有抬。
孙伯让踢了一下那张秦山原坐过的椅子,他耳边响起秦山原带哭腔的声音“我要小个便”,脸上又露出狰狞的笑:“随便小吧。”
脚下水泥地面还有一摊水爬行过的印迹,弯弯曲曲的鬼鬼祟祟的,南方的梅雨天就是这样,牲畜屎尿扫干净了,它们的痕迹在雨天还会原形毕露。连气味都还会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窗帘在他身边墙上分开垂着,他拉了一下,红色红艳艳的流动着像血,当初,应该狠狠扎他一下,他的血也会汩汩流动。
黑色长窗帘再拉上,顶天立地,一合上,比黑夜还黑。
他伸手就摸到了放映机电源开关,啪一声打开,一束光刷把白墙照亮了,放映机咔咔转动起来。
“放电影了。”他仿佛听见臭蛋的声音,回头是黑乎乎的窗帘。
臭蛋也没来,他不会来,回来时他看见臭蛋远远跑过来,她妈妈跟在后面叫他回去,不然要揍他。关上门,他从门缝里看见臭蛋张望的眼睛,趴在门上的小手,然后他的身子像弓一样,啪,弹走了。
他听见臭蛋喊叫的声音:“干爹干爹,我要看电影。”
“叫什么叫,不许再来,不许跟那个疯子混。”一个尖尖的声音。
“不,干爹不是疯子,他会放电影!”
“疯子才在家放电影!”
“自己没本事老婆跟人家跑了,怪秦老师,还要抹黑一村子人,不是疯子么!”
“真是疯子,以前真没看出来。”外面的脚步渐渐远了。
我疯了么?想起秦山原那个怂样,孙伯让对着白墙哈哈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声音戛然而止。
孙伯让再次出门的时候,臭蛋远远地看着他,挺着小肚子站着,咬着大拇指。
“臭蛋,来,我放电影你看。”
“他们说你是疯子。”
“我没有疯。”
他走过去,沿街有关门的声音,门后是闪烁的眼睛。
“臭蛋,回来!”
臭蛋迟疑了一下,把脚从泥水里抽出来,看看他,往旁边让了让,孙伯让笑着看着他,他又往后退了一点。
“他是疯子!”一只手把臭蛋拽了过去,臭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孙伯让继续闲逛,扎下村的有些女人好奇地看着他,有些女人看见他先张望一下,朝他鄙夷地吐口唾沫然后哼一声转身把门关上了。
扎下村开了几次会后,村长和老方带着孙伯让坐上了长途车,村长说大家一致的意见带你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我没病。
村长说,要不是我,你还能坐这车,你就坐囚车去了。依我说,你到那里住一段时间回来,不然大家不得安宁,有人怕你,有人恨你,有人在家打架,都是因为你,你有精神病,你知道吗?谁在家十几年就对着墙壁放那个破电影。
“还新的。”
“十五年,还新的?你说新的就新的。”
“我没病。”
“难道大家都有病?你安心住一段时间,回头我们再来接你。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不然秦老师找回头你怎么办?”
孙伯让冷笑一声。
身后,铁门咣当一声,他们把孙伯让丢在铁门里了。一个房间,几张床挨着墙摆着,有人呆坐,墙角床上有人把自己紧紧裹在床单里。他们大概真有病,他想。
孙伯让转过身,面对的是一面白白的大墙,孙伯让上前伸手摸摸,这墙真白真平整,白漆刷的,宽银幕呢,可惜门不能关,窗户上没有窗帘,黑的红的,都没有。他说,“不然都可以放电影了。”
墙角那张床上的人刷地掀了毯子坐起来直愣愣地说:“我要小个便!”下了床捂着肚子跑出去了。孙伯让只看见了一头乱发直戳戳的像地里的野草,那个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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