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

第九章 槐花开了吗（下）

“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他和我又一次同时开口。我沉默。

“是好多年不见了，咳咳。”他说着抬手干咳了几声。

“你结婚了吗？今天抱的是你的女儿吗？”我问。

“嗯。结婚好多年了，孩子六岁了。你呢？”

“我还好。”我低头答道。

“我是说你结婚了吗？这些年过得好吗？”他问。

“没有。还行。”我答。

“你这样的条件应该不会找不到吧。”

“我从不将就，你懂的。”我看向远方。

他看向我，“晚上汉水河边一起去放河灯吗？晚上有烟花。”

“好。晚上9点，十交巷湾见。”

当天晚上，我做了蔓越莓饼干，穿了一身白裙，他站在桥头，双手插裤兜，换了白色衬衫和运动裤。

我慢慢走向他。将做好的饼干递给他。

“我自己做的，可能味道不怎么样，一点心意，带给奶奶她们尝尝吧。”

当年，他带我去他家，那时候我浑身不自在，但是他奶奶却是很随和，也许农村男孩子总是管得松些，他奶奶待我很亲切，我记得当时她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念念，你学习这么好，你怕是以后要上大学瞧不上我们东娃嘞。东娃其实心思很简单，就是跟着那些人瞎胡搞，你好好说说他。我们劝不动他。” 现在想来，画面仿佛就在昨天。

“我奶奶已经去世了，前年冬天的事儿”。

“啊，对不起。”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恍惚间已经这么多年了。

“没事。”

我们站在桥上，晚风袭来，丝丝入耳，入心。

“后来我去深圳学了纹身，干了一年多吧，又去学美容美发，又玻璃厂，后来陆陆续续换了几个厂，初三以后的那几年没怎么赚到钱，很难混。后来，我们那群人一起烧了人家的房子，进去了一年，后来他们有人打架斗殴还进去过。总之，很疯狂。我的第一次是在酒吧跟一个18岁的大学生，我以为我会娶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后来她父母要50万彩礼，两个人就算了。再后来，陆陆续续也谈了几段，有几个挺刻骨铭心，过了22岁，突然体会到父母的艰辛，那一刻，想明白了很多，我做了很多年混蛋，很想替他们分担一些，父母早出晚归，为我买了车，娶了媳妇，现在过得不好也不坏，有一个女儿，就要上一年级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弹烟灰，动作娴熟。

“你变化真的很大，不仅在穿衣上。我记得你当时说想要为兄弟仗剑走天涯。一包烟，一瓶酒。”我说道。

“人年轻的时候，是这样。”他苦笑，递给我一只烟。

“戒了，初二之后没碰过了。我也从前不喜欢烟草的味道”。我微笑。

“后来，和那群兄弟几乎都没什么联系了。都有各自的事情。”他又说道。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奔赴。都有要遇到的人和要走的路”我回答。

“你的变化也很大，也不仅在穿衣上，我们已经早不在一个境界上了，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你”他看向远处的江面。

“人会有层级的境界吗？”我问他。

“这句话我不懂，你说话味道也不一样了。”他苦笑。

“所以，那些年，我们其实都不是爱对方，就是一种青春时候懵懂的情绪。你觉得你征服了我，我觉得有你很牛逼，是吧，哈哈”我说。

“是吧，我都没有牵过你的手，我想，我应该不算你的初恋吧。”他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我回答。

“可是，在我心里，很多年，都有一个位置给你，给当初那个娃娃脸，在槐树下踹我一脚的那个倔强女孩。后来你染了五颜六色的头发，和我一起抽烟，我觉得你陌生了很多。”

“哈哈哈”我放声大笑。

“但是，那些年，我为你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很多都是第一次做的事情，初三以后，我没再那样疯狂过，真的。回忆你，有时候更像是在缅怀我的青春。”他说。

我们相视一笑。

“去下面放河灯吧！”我说。

我们一起来到河边，选择了一个粉色的荷花莲灯。

我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他说：“没什么，说了就不灵验了”。

放完河灯，我们一起在桥下走了很久，就要分别。我告诉他，过几天，我又要回MG了，保重。

他突然伸出双手，我犹豫了几秒钟，向他展开双手。

“陈念，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下次不知道还有机会再见吗？很多年，我的心愿，就是可以抱你一下。不是因为我爱你，就是我心里的一个执念。”他声音很低。

突然，四周烟花升天，我们互相松开，一起看向天空中的烟花。

“那你现在找到你爱的人了吗？”我问。

“没有，但现在这个人很合适。”他答。

“那你遇到你爱的人了吗？”他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路沉默。他说开车送我回家，我说想一个人走走，吹吹晚风。

“再见！”

“再见，陈念！”

我一个人在街灯下走，这次回来，我没想过会遇到故人。但是最想遇到的那个人，始终没有遇到，我不知道，也想知道，他好不好？他也结婚了吗？也有孩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