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潺潺

作家简介：

潺 潺，李名杰，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老年文化协会老顽童笔会会长，民办《乐活文汇》文学杂志双月刊（纸刊）总编。原广东省住房和城乡建没厅退休干部，原分管《广东建设报》社之总编、党支部书记。著有《苦辣酸甜集》（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470P，37万字），主编文集有《论生存空间》（陈之泉著，广东人民出版社版），《松竹梅兰集》（文集），《松风竹韵一一黄宝安诗联选集》等。

为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而作 他在解放军站岗的地方上班

作者 / 潺 潺

一、一无所有进省府

他，季了然，那年--也就是距今34年前的1984年，他年近半百，也就是已48岁“高龄”了。但他却奉召到省政府上班。

那时，他一穷二白，一无所有--没有党证，没有资历，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关系（后台），完全是一介草民。

“Oh…脚下的地在走

身边的水在流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此前，也不知多少年了，他每

次听到崔健那深沉、忧伤的那首《一无所有》时，他总是热泪盈眶！如今，他这个一无所有的老青年，就要跨进这座省府大院上班，这本来是好事！喜事嘛！怎么又想起崔健那《一无所有》来啊！

那天，当他来到省府大院那宽阔的大门前，看着大门两旁岗亭的两位佩短枪的解放军战士，威武严肃地注视着进出大院的车辆和人员时，他确实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是的，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一介草民，现在就要跨进这座令人敬仰的、一般人不能隨便进入的省府大院上班。

不是去开车、送快递、打扫卫生，而是要进到省政府大院二号楼的10楼省X委办公。

他遥想28岁那年。省属的一个国营建筑公司到他的家乡招收建筑力工，他当时已高中毕业，因政审不合格（家有好几个右派，又有海外关系等等），高考落取，已失学郁闷窝在家中好几年了。听说有广州的公司来招工，尽管听说只是56天的应急临时工，但他还是如获至宝，立即赶到居民大队报名。

第二天，他赶到公社开会听候通知。

“张三！”

  “到！”

  “李四！”

“到！”公社干部一个一个地叫着名字。季了然一直等着，等着。“下一个可能是我了吧！”他一直这样想着。

然而，已叫名五十几人了，还是没听见叫他的名字。

“念到名的，散会后赶快回家准备，明天一早七点搭车到广州。散会！”

一声令下，几十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公社。季了然没被批准，阴沉着脸，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张三李四，挑葱卖蒜的都可以批准，可我一个堂堂正正的高中毕业生，却连到广州当个苦力工都不批准。”季了然无比伤心悲愤！

忽然，他想到应该返回居民大队陈情陈情，质问质问。他便拐进大队，找到管这事的治保主任马炳茂。

“马主任啊，你倒说说，我一个高中毕业生，连到广州做苦力工都不批准，那我今后几十年的人生，怎么过啊？就算我家庭有问题，但家庭是家庭，我是我呵！…”季了然一迭连声，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激动。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我和公社说说，有消息就通知你！”马主任似乎有些出乎意外，又似乎有些同情地劝慰他。

季了然心想，这只不过是官样文章。但他还是说了声“谢谢！”便悻悻地回了家。

吃过晚饭，冲过凉，因为实在太悲愤难过，为了排遣悲伤，季了然便用五分钱，买了张电影票，走进电影院。那晚正在上映黑白电影《怒海轻骑》。

忽然，银幕旁的小字幕上映出几个字；“季了然即出门口，有人找你！“

季了然心想，可能是“有消息”了，便立即奔出门口。正是！马主任说：“赶快回家，明早七点上广州。”

季了然喜出望外。

且说季了然非常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56天临时苦力工活。心想，只要干得好，这么大的公司就一定会留人。于是，他在工地上天天早出晚归，埋头苦干。“炒田螺”（手工搅拌混凝土），挑灰斗，扎钢筋，拆模板…出大力，流大汗，摸爬滚打，深得施工队书记队长好评。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有人竞然告发到公司劳工科，说他是“右派份子假积极”！劳工科于是便“旗帜鲜明”地要把他开除。后来，幸得他当临时工队长的老乡闻讯，向劳工科长立下军令状，证明所谓右派份子，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他的二哥，而不是他！这才把他保了下来。

言归正传。且说季了然从1964年（他时年28岁），直到1978年（他时年42岁）国家改革开放前，他在建筑工地苦力工的份上，整整干了14年。这期间，既有“惊险“（如前文所述差点被开除回老家），也有仿佛的“惊喜“--曾有人暗中说他有文才，想提拔他当干部，终因有家庭问题而未成。如此而已，岂有他哉！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他的命运也就只有这样，在建筑工地一直摸爬滚打下去，直到退休，哪有走进有解放军站岗的省政府大院办公的可能！

 

二、苦涩艰辛霜满头

  四年憔悴不甘休，

  苦涩艰辛霜满头。

  夜半孜孜摇笔墨，

  心潮滚滚送风流。

  胸怀最重藏天地，

  坚韧尤应效马牛。

  莫道李桃花已艳，

  幽香菊兰在深秋。

这首诗是季了然四年“吊儿朗当”，苦工、苦学、苦活生涯的心声和写照。

那是1978年改革开放的第二年（季了然时年43岁），

也就是1979年的某一天，季了然在报上看到了一条消息--

“广州市文联和广州业余大学联合举办文艺创作培训班招收学员启事”

新鲜！“文艺创作培训”！季了然颇有点惊喜。

是的！十年动乱，全国只有一报，一刊，一书和“八样板”！哪有什么文艺可言？更哪来的文艺创作培训？

“喜讯”令这个在读初三时就在校刊上发表了五千字的小说，被高中语文教研组长拍着肩膀，赞勉他“文艺前途无可限量”，然而，己与文艺久违卄年了的季了然，如见到曾经热恋过的女友，忽然在远处向他微笑招手似的。他决定一搏：报考！

天助了然！想不到他在360多考生只录取50名中，竟然脱颖而出，考中！真是喜出望外啊！

如今，他这个已过“不惑”有三的时代弃儿，即将进入并开始人生的后半段：接受一年半的文艺创作培训，以及接着二年半延续为大学中文系四年的半工半读生涯！

客观地说，半工半读，每周两个半天，两个夜晚，对于二三十岁开外的青年男女来说，其实并不难。因为他们都是经过单位领导批准的。每周二、四下午，他们可以连一声都不说就走人上学。但对季了然来说，他当时是建筑工地的保卫。工地上水泥、钢筋、木材、五金等等建筑材料，堆积如山。防偷、防抢、防火等等，他要日夜巡逻守护，根本就走不开。更何况他是没有经过申报批准的（季认为，以他的情况，就算申报也是枉然）“偷学者”，因此，每周二、四两个半天，他基本上是“吊儿郎当”地上学：走得开就上，（比如白天工人干活时），走不开（比如，有领导来工地，或有人来参观考察时）就不去。因此常常吊儿郎当。晚上也几乎如此。此其一。

其二，当其时，他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一家五口，四人无广州户口。更要命的是，粮，油，肉，糖，布，什么都要按户口凭票供应。此外，孩子还要上学。而他每月只有5rr一一

一一6元多的工资。生活的重担，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因此，他的《述怀》诗中，才有“四年憔悴不甘休，苦涩艰辛霜满头“之句。

然而，也许是文艺--这个他曾热恋过而又久违了的“女友“的喚醒，也许是遗传基因所使然--

其乃父解放前曾是某市一家晚报副刊的主编，他在这艰难的半工半读期间，常常是“夜半孜孜摇笔墨，心潮滚滚送风流“。他不但完成了大学中文系的全部学业，领到了国家承认的、与正规全日制大学同等资质的大学中文系毕业证书，他还撰写并在电台、报刊上发表了许多评论、特写、随笔等等。如在《黄金时代》发表了《小小说〈半张纸〉的艺术特色》。

在《南方日报》发表《一乐也的优秀女理发师罗慕贞》的人物特写；在《家庭》杂志发表《农历和属相的由来》；在省电台的“大众生活”栏目，更是常客。几乎每周都有一二篇大众生活问题的评论文章发表，并且几乎总是以头条位置播发。季了然把这些在艰难的岁月里挤写出来的作品，剪贴成一大本《作品集》。 

这本集子和大学中文系的毕业文凭，后来竞被朋友拿去作为向政府厅局机关的“介绍信“和“敲门砖”，这是后话。

三、“弃儿”变“宠儿”

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于是，到处呈现出勃勃生机，欣欣向荣的喜人景象。“天翻地覆慨而慷”！

那么，季了然这个“改开”前极左年代的“时代弃儿”，能否变成“改开”后新时期的“时代宠儿”呢？

答案是肯定的：能！

那时，十年动乱之后，百废待兴，到处需要人才。“不拘一格吸引人才”！就是那时候响亮的口号。

但是，身处工地保卫--其实就是“

看工地”这个角色的季了然，一切似乎与他无关。唯有工地的建筑材料不被偷，和一家五口的柴米油圤，才是他最关切的！

直到有一天，朋友向他索要“沙纸”（当时对学历文凭的称谓）和“作品集”，说是要为他推荐时，他还不大相信，不当一回事。

这之后没过几天，朋友喜滋滋地告诉他，有三个单位要他。

“哪三个？”季了然半信半疑地问道。

朋友说，一是省建X公司教育科；二是省建筑集团总公司政治处宣传科；三是省建筑集团总公司工会。

季了然问：“真的？”朋友说，当然是真的。

季了然寻思：教育科，当个职校的语文教师，没什么意思；政治处宣传科，政治太可怕！不敢要。自已是个工人，还是工会好！便选上了工会。

不日，季了然便换上了“白领”、皮鞋，战战兢兢地到省建筑集团总公司工会报告、上班。

省建筑集团总公司（下简称省建总）是由省建筑工程局改制而来。虽已改制，但仍为正厅级，归省建委（后改为住房和城乡建没厅）直管，下辖十几家大型建筑公司（正处级），总员工有十几二十万人。

省建总工会，不是机关工会，而是分管下属十几家省建筑公司工会的“总工会“，会员有十几二十万。

当时，季了然到这个正处级的工会上班之后，经常听到一个响亮的口号：“工会（干部）不为工人说话办事，不如回家卖番薯！”季了然很认同和赞赏这个口号。但是，他天天坐办公室，无所事事，连工人群众一个痕影都见不到，又怎样为他们说话办事呢？

“用笔！”季了然想到一句话：“笔扫千军如捲蓆！”笔的能量是很大的，他要发挥自已的一枝之长，用笔为千辛万苦的建筑工人兄弟们说话办事！

笔是自已的，但“纸”呢？挥洒笔墨的“纸”呢？

经过了苦思冥想，他决定创办一份专门为建筑工人说话的四开小报，报名就叫《建设者之友》。

且说当时建设系统的改革，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中。

“一年半载盖一层楼；一幢四五层的楼，要盖三五年；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一个样…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原省建工局局长，现为总经理的刘仪凤在千人大会上大声疾呼。

聆听了刘总经理在千人大会上关于改萆的动员报告之后，季了然陷入了沉思：是在热浪滚滚的改革大潮之下，《建设者之友》自顾自地去为建筑工人“说话办事”好，还是首先要配合总公司的改革大潮，大造舆论，争取一炮打响好呢？

季了然选择了后者。他拟了十几二十个有关改革的题目,要求总经理予以公开答复。比如：“您认为总公司存在什么最紧迫需要改革的问题？”比如，“您准备怎样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比如，“有些公司或部门的既得利益者（当时暗指下属公司的经理书记或总公司机关的处长）不想改革怎么办？”等等。然后，试着通过工会主席请他回答。当时不敢相信一定会得到答复。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总经理很快就在第二天接见了他，并认真地回答了全部问题，令他喜出望外。

回来后，季了然就立即以《建设者之友》创刊号的面目，以《刘仪凤总经理就建筑集团总公司改革答本报记者季了然问》的通栏黑体大标题，全文刊登了刘总经理详细认真的答复，并在集团总公司全系统十几二十家大公司、数以十几万干部职工中发行，一时引起很大轰动。《建没者之友》于是一炮打响。

在以后的日子里，季了然既继续组织好些有份量的文章配合改革，号召广大干部、职工要趁着改革，大干快上，又提醒各级领导，要珍惜建设者们的积极性，关心和爱护他们，等等。均引起总公司领导和上级--省X委的关注。

这之后不久，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季了然很快便被省X委调去创办全省建设系统唯一的一份全国公开发行的报纸一一《XX建设报》。

四、披荆斬棘办报忙

那是1985年，那年季了然已到了差二岁就半百“知天命”的年龄了。某天，当他奉召跨进有佩短枪的解放军站岗的省府大院上班的时候，他确实心潮澎湃，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啊！

如果更确切地说，季了然当时除了身上的一管钢笔，一张半工半读的“沙纸”，和在省建筑集团总公司工会混了一年多，创办了一份小报引起轰动，取得了一丁点小成绩，这些微不足道且其实都很虚的“小资源”之外，他实在仍然是一无所有的一介草民！唯一拥有的一点“喜“--更准确地说，就是心中隐隐藏着的一点“自豪“和“自华“-—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但是，此时的他，更多的是忐忑！忧虑！压力和不安！

是的！他依然一无所有！他依然还是一个工人--只不过美其名称为“以工代干“罢了！更要命的是，他仍然没有党证。这在省府机关里，十之八九是中共党员；科、处、厅干部比比皆是的群体里，他早已低人半截！但就是这样一个草民，却要承担创办一份全国公开发行的报纸大任，能行吗？能不压力山大、忐忑不安吗？

言归正传。且说季了然跨进省府大院，登上2号楼10楼省X委上班不久，委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王 永即召开了一个专门会议，研究创办报纸的问题。王 永主任说：现在改革大潮热浪滚滚，形势逼人。我委分管的行业众多，人员数以百万计。为了加强管理，推动建设事业不断向前发展，我们确实需要一份报纸，来加以與论引导。况且，全省各委办厅局都有报刋，唯独我委没有，因此更有必要。云云。

这时，有一位原在XX军区主编《南粤民兵》杂志转业的处长丁兵问道：“钱呢？”王答道：“没有！““人呢？”丁兵又问。“没有！”“不过有刚调来的季了然同志专职此事。”王主任补充道。说着，他指着低着头，阴着脸，一声不发的季了然向大家介绍。与会的七八个人，于是瞥了季一眼。那些眼光，似有不屑和不以为然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既没钱，又没人，办什么报啊！”丁兵笑哈哈之后，便只顾喝茶看报，不再出声。接着，又有几个人附和着，说没人没钱，办报很难的话，会议不欢而散。

会后，王永主任拍着季了然肩膀，说：“这样吧！我让建筑业协会赞助2000元作为开办费，你先干起来再说吧！”季了然“嗯嗯”两声，未置可否。

其实，“未置可否”是暫时的！季了然能打退堂鼓吗？因难不干，回原集团总公司工会，已无他的座位；再返工地干苦力，也已力不从心，还会被人笑话一一

“看哪！季了然被省X委刷回来了！”

“我早就料他不行的！哪有那么简单！“季了然仿佛已经听到人们的嘲笑声似的。

唉！真的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过河的卒仔，不进只有死路啊！

但是，要创办一份全国公开发行的报纸，又谈何容易！

“起码要闯过五个关。比如，资金、人手、稿源、编制、办公场所、公开发行刋号…唉！难啊！”季了然无限感叹。

是的！一道道难关，就像一座座险峻的大山，挡在毫无退路的季了然面前，令他进退两难。

在此后的日子里，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季了然陷入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境地里。他的自我感觉是：非常悲壮！

现在，要详细描绘一下季了然创办《XX建设报》的艰难历程，需要许多的笔墨、篇幅、时间和精力！不必了。一言以蔽之吧，他要过五关，斬六将！然而，好个季了然，用他的话说，他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比如吧，资金。2000元的开办费，印了一期就没了。怎么办？季了然想了许多寻找金钱的办法。

首先，他试做专版。

那时候，大家都在趁改革开放之机，大干快上。某市有一家建筑公司，要在宝安买块地开发房地产。己经签订了合同，但因欠缺资金，一直未能成交。季了然得悉此事，便找到该公司经理，说愿借给他一百万。条件是年息30%，且利息要分季兑付。公司经理心想，有了钱，拿到地，就是拿到金

饭缽。每季几万元没问题，于是一拍即合。公司拿到地，季了然有了办报的可靠资金来源，皆大欢喜。

不过，为了凑足这一百万，季了然可是废寢忘餐，绞尽脑汁。他首先自己倾尽所有，并动员亲友帮忙。他又硬性规定，报社人员不但人人要集资，还要动员亲友支持。他东拼西凑，最后终于凑足了一百万，实现了他的“双赢战略”梦。

闯申请公开发行刋号关，也是季了然打的一个漂亮仗。

凡是搞过报刊的人都知道，一个报刊，有没有公开发行的刋号，就宛若一个人有没有身份证那么要紧。有刊号，就可以到邮局申请公开发行；可以到工商局申请广告经营许可证，搞广告赚钱；可以到编制委申请编制。有了编制这个铁饭碗，本科、大专毕业生才肯来，等等。没有刊号，则什么都干不了，寸步难行。

当年，省X委出面，三番五次地申请，都不能如愿。省新闻出版局总是一句话：“刋号早已发完了，等明年吧！“

季了然不信“邪”！他要到北京找新闻出版署陈情，他要竭力争取！

某日，他飞北京，找到新华社原驻广东的一位女记者范范。

范范开着车，七转八拐，开了好长的路，才到了新闻出版署，走进报纸司办公室。

“宋司长！您好！”范范先开口。

宋司长抬起头，浅浅微笑：“啊！小范，你好！有事吗？”

范范微笑道：“有啊！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她介绍季了然，说：“宋司长，他是专程从广东坐飞机来的。要求申请一个报纸公开发行的刋号。他们建委管的行业多，职工数以百万计…”宋司长不等范范说完，截住道：“小范啊！申请刊号的事，应当在当地申请，我们这里不管。再说，刊号今年初早已下发各地省局了，我这里没有了啊！”

听到此话，季了然急了，马上接嘴道：“宋司长，是这样，我们在省里老是申请不到。我们分管的行业多，建筑业，房地产业，城市建设，村镇建设，园林缘化，公用事业，人民防空，等等二十来个行业，都是我们分管。当前各行各业，正在趁着改苹开放，大干快上。我们正在开展工程招标投标，动员全省建筑企业，创建优质样板工程，搞鲁班奖评比，开展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和安全生产，等等。这些都需要有份公开发行的报纸，加以輿论引导…“

宋司长听他这么啰嗦，有点不耐烦，便说：“知道！知道！但我这里的刊号早已下发完了，我去哪里找给你啊？”宋司长抬腕看表，要下逐客令了。

范范忙说：“宋司长，他专程从广州坐飞机来北京，来回三四千块，让他空手回去，他不好交代呀！”

宋司长也赶忙说：“但我这里己经发完了，没办法啊！”

季了然急急忙忙地求情：“宋司长，只要您肯高抬贵手，想想办法，相信办法还是有的。比如，变通一下，现在先给我一个，以后扣我省明年的指标，不就得了吗？或者，看看别的省市是否还有个别不急着用的，调剂一下…”

宋司长听了，苦笑一下，似乎有所触动，他掏出烟，咔嚓一声，抽了一口，说：“你这位同志倒机灵、点子多！唉！这样吧，你们先回去，让我想想办法，有消息了，我让小范告诉你，好吗？”范范、季了然想想似有转机了，便走人离开。

且说季了然从北京回来后不久，省X委便接获通知，刊号批下来了。季了然得悉，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比当年得到女友欢心还要高兴十倍。

这之后不久，编制也批下来了：XX建设报社，副处级，编制15人。（后升格为正处级，编制20人）跟着，招聘记者编辑，也顺利解决了。至于申请邮发代号，通过邮局公开发行，更是不在话下了。至此，《XX建设报》全国公开发行，大功告成！

 

五、关关难过关关过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季了然对祝贺他获得报纸公开发行成功的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是真的！季了然还要闯过稿源这一关。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XX建设报》现在就有这个问题。

虽然四开周报，五天仅出一期四版（有时八版），但连续不断地出，用稿量还是很大的。源源不断的稿源，从何而来？仅仅依靠刚刚招来的十几个既不熟悉建设行业、又不熟悉采编业务的新手，能行吗？等等。这些难题，都困扰着他，使他很苦恼。

“这么多难关都闯过来了，不信此关闯不过！”季了然眉头一皱，又计上心来。经过深思熟虑，季了然采取了三“招”--

  一是“走出去”和“请进来”。

首先，他要求委办公室给他转发报社《关于各市、区建委都要建立〈XX建设报〉通联站》的“红头文件”。通联站的任务包括通讯报导、订报、广告等项。通联站相继成立后，季了然就走出去，到好几个市，如揭阳、汕头、梅州办培训班。他认真备课，深入浅出地讲透消息、特写、通讯丶小评论的特点和写作要领。并举一反三，剖释学员的习作，等等。

有时候，他也会发通知，让一些通讯员上来广州接受培训。

通过“走出去”和“请进来”培训之后，各地通讯员很快提高了写作热情和水平，稿源因此大增。

季了然的第二“招“是“挖墙脚”。他先后挖了《XX侨报》和《XX铁道报》的两位副总编。商调进来之后，季了然任命他俩为报社的两个采编室主任，增强了报社的采编力量。

然而这两位新上任的采编室主任，对建设行业的运作和特点，其实同样不熟悉，甚至很陌生。比如，工程的招投标；比如，城市和村镇的规划、建设和管理，等等，不客气地说，几乎一竅不通！而作为全省城乡规划、建设、管理和建筑业、房地产业的行政领导机关喉舌的《XX建没报》来说，这是很要命的！那怎么办啊？“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啊！”季了然让自已的那支秃笔，日夜不断地运转。

他写评论，头版显要位置。每期一篇，每篇800-1000字，雷打不动。直至退休，他总共写了一百几十篇的“建设论坛”（栏目名称）。如《抓紧时机，未雨绸缪--谈搞好国营大中型施工企业》；《优质优价好！》；《村镇建没有法可依了》；《依法管好房地产市场》；《向工程招投标进一言》；《要法治，不要人治》；《“下死命令”，坚决制止违法用地、违法建设歪风》；《意义深远的举措--欢呼广东没立环卫工人节》；《朝着现代化，同心干--粤东三市治理脏乱差述评》；《走向世界的关键一步--热烈祝贺中美注册建筑师合作协议签字》，等等。

他写大量的特写、速写、通讯，少说也有几十篇。比如通讯《在城乡一体化的道路上阔步前进--广东省村镇建设回眸》；《小榄：村镇建设的楷模》；《龙腾虎跃，再创辉煌--广东“四小虎”南海市速写》；《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广东省市建委主任座谈会速写》等等，等等。

尽管这许许多多的评论、通讯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在“急就章”，开亱车中赶出来的，但季了然的评论，却是有的放矢，一针见血的。通讯特写类所表彰的先进典型，也是真材实料，令人信服的。季了然退休多年后，翻出来复读，自我感觉，依然感到“味道不错”！

比如，他写的评论《从“美女”变为“娼妓”的感慨--浅议工程招投标》，季了然列举了工程的招投标，本来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美女”，说“它从根本上防止了不正当的竞争和在工程承包过程中产生的腐败现象…一言以蔽之，它就像一位婀娜多姿的青春少女，妩媚动人！”

季了然话锋一转，接着又说，“但对于

这么美妙的“少女”，有不少权贵，却嫉妒她，凌辱她，隨心所欲地扭捏她，涂抹她，甚至强奸她…”

又比如，通讯《潮阳：闻名遐迩的建筑之乡》，我们只要列举该文的几个小标题，便可见其全“豹”：

  十万建筑大军闯蕩大江南北；

  上下共识：刻苦耐劳己无济于事；

  技术、人才和装备才举足轻重；

经营管理，高招迭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为写诸如此类的稿件，季了然不辞辛劳，走遍全省的大部份市、区、县。全省的许多建筑工地，村村镇镇，有他忙碌的身影；许许多多的大中型先进施工企业，留下了他坚实的足迹！

为了写好诸如此类的稿件，季了然经常熬亱。浓茶、酽烟伴他几乎度过每一个难捱之夜。也有熬通宵达旦，天亮了，眼看出差时间到了，急忙洗漱，赶去搭车（机）的情节。甚至有因赶稿而误了出差航班，搭不上飞机的纪录。

像这样长期操劳，不“卫生”、不“

健康”拆腾的结果，他倒下了，他突然胃出血，不得不被救护车送到广州有名的中山一院急救，住院手术……

   

六、他付出好多

季了然累倒了，胃大出血。其实，这是必然的，想想就知道--

季了然除了要确保《XX建设报》健康地运转--包括报纸不出差错，按时出版；二十多人的工资奖金的按时发放等等之外，他还是《中国XX报》广东记者站的常务副站长。要负责这家“顶头上司"的部级大报在广东的征订、稿件、广告等等。这两报的事务，算是正常的、日常的。此外，还有一些是临时性的，非“正常”的“额外任务”。比如，操办并主持在广州文化公园举办金省建设系统职工美术、书法、摄影展览；纪念改革开放20周年，委党组决定要在省电视台拍摄四部反映全省城乡建设成就的专题片，每片30分钟时长。其中有一部《全省村镇建设新貌》的专题片，委党组就指定由他撰稿，并带领电视台摄像记者，下到全省各个先进典型村镇拍摄。

建没部要收集并宣扬改革开放先进典型，要出版一部《企事业改革家列传》，郑重其事的“红头文件”下来后，委党组又点名要季了然飞赴仙島採访改革开放“弄潮儿”的省某大型建筑公司总经理、省劳模黄庭华，他又皱着眉头，不敢不去，不敢不用心写好！

还有颇带“惊险“的额外任务。比如，中央组织部离退休老同志来广东参观考察，委党组有关领导又点名要他负责摄影。

“喂！老季，明天北京来的老同志要参观华南植物园，要求我委派人摄影，晚上请他们吃饭，委领导要和他们合影留念。后天一早他们就走，走前你要把照片送给他们。老季啊！责任重大！务必摄好，不能出什么闪失！”

你看，这是不是很“惊险”？一是人物众多且重要，来的都是部、厅丶（局）、处级老干部；二是时间紧。一日内就要完成抓拍、摆拍、冲印…好在老天保佑，一切尚好，平安无事！

拍摄朝鲜国家建委来粤参观考察，负责摄影，其“惊险”情景，与上述有过而无不及。从他们来到广东迊宾馆，与张高丽副省长（时任）会见起，到晚上张高丽副省长请他们在广州北园酒家吃饭止，包括拍摄、请人冲印一条龙，也仅仅大半天。翌日就要送片到外宾手中。同样是人物重要，时间紧，不能有丝毫闪失！你说“惊险”不“惊险”！幸得上天佑他，不但平安无事，他还受到朝鲜代表团团长的称赞，并获赠一双朝鲜出产的银筷，和一本介绍金日成生平的小册子。

当年没有现在手机摄影这么方便。他肩上挎的摄影器材，包括尼康摄影机一台，变焦镜头一个，闪光灯二部，柯达胶券10券，5号电池三排等等，不一而足，缺一不可。

可以毫无夸张地说，季了然这个不吹不拍，对人不冷不热，对领导不亲不近，寡言少语，但却隐隐暗藏着一点小小傲气的书呆子，自从他拿起笔杆干活之后，他是一直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的！

“问心无愧！自从进了解放军站岗的地方上班十二年来，包括心血，年华，甚至健康…我付出了好多好多！当然，我也得到了好多好多！”季了然回忆往事，无不感慨万千！

七、他得到也多

季了然走进解放军站岗的地方上班时，他和他创办的报纸，几乎是一无所有。而十二年后，当他退休走出来时，他和他的报纸，却几乎什么都有。

先说他视如已命的报纸《XX建设报》吧！刚创办时，除了2000元开办费之外，几乎一无所有。而到他走出大院离开时，则几乎什么都有：全国公开发行的刊号；先为副处后转正处的编制；二十多人的记者编辑；几十万的备用资金；房；车等等，不一而足，人有“我”有，几乎什么都有！

再说他自已。在解放军站岗的地方上班十二年来，他六度“转身”：一转，他由一个苦力工转为“代干”，即以工人代替干部使用；再转为一般正式干部；三转为副科；四转为正科；五转为副处；六转为正处。

更重要的是，经过了长时间认真严格的调查和审查，季了然终于成了一名中共党员，有了党证。不久，还成了《XX建设报》党支部书记。

然而，比这些更弥足珍贵的是，他赢得了尊重，赢得了信任，赢得了作为人生的价值。

比如，他胃出血住院期间，是委党组书记、主任第一个到医院看望慰问。跟着，其他几位委领导也相继前往慰问。难得吧？

又比如，当他“六转”为正处，上报省委组织部备案时，不知什么缘故，组织部竟不批。这可是极其个别的特例啊！委第二任党组书记、主任，闻讯即急忙亲自跑到部里陈情，终于获准季了然转升为正处。这在该委机关也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特例”吧！难得吧？

一些省X委的下属企事业单位，对季了然的“器重”，也令季了然难以忘怀。比如，远在某市的省X建筑总公司，在获悉《XX建设报》公开发行时，特地从某市老远运送来一个有大床那么大、上书“宏图大展”字画的祝贺镜屏，也颇难得！对吧？

又比如，推荐他到汕头大学参加海内外作家研讨会，令他得以会见许多国内外闻名的大作家、教授。其中就有后来成为他进入省作家协会介绍人的暨南大学女副校长、著名的文艺理论家饶芃子女士。季了然得以在大会上作了题为《作家们，多写写建设者吧！》的书面发言。并在大会上散发《xX建设报》。而给他这个机会的，不是文坛中人，却是仙岛市建委系统的有关领导。好感动啊！

参加省新闻考察团赴美参观考察，也是令季了然作梦都梦不到的美事。

在华盛顿，季了然不仅参观了美国白宫，参观了荷里活环球影城，参观了美国纽约的联合国总部。有趣的是，有一天，他们驱车去《纽约时报》，要採访总编先生。令人啼哭皆非的是，总编先生问：“翻译呢？”向导说：“没有。”“没有啊？哈哈！”总编先生摇了头，微笑着毫不客气地走人。

更为稀罕的是，季了然得以看望了三个自幼去国、几十年从未谋面的妹妹，一叙骨肉情深，几欲哭倒！

临退休前，季了然应《中国XX报》之邀，前往北京参加“美丽的城市，可爱的家”全国儿童画大赛颁奖大会，也颇值得怀念。

当时，季了然与出席大会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慕华、布赫、政协副主席汪锋、建没部长侯捷等等，同坐在主席台上，轮流给小画家们颁奖。季了然后来在《中国XX报》上著文，说他感到无比的喜悦、荣幸和欢欣鼓舞！

还有令季了然值得庆幸的许多趣事幸事。他说：“兼职《中国XX报》广东记者站常务副站长，虽然令他额外付出好多，但他也因此得以走遍长城内外，大河上下许许多多的城市和乡镇。北京、南京、成都、西安、重庆、武汉、哈尔滨、鸟鲁木齐等等，都有他的身影，留下他的足迹。

在北京，他走进中南海毛主席卧室，亲睹毛主席卧室里除三面全是书的“书墙”外，宽大的床铺，占三分之二的床板，以及床下，都堆满了书。在许多线装书里，还插了许多条子。令他对毛主席这位伟大的领袖、伟大的读书家更加崇拜！

在北京昌平，季了然参观了中国航空航天展览馆，登上了毛主席专机（实物），专机其实不大，也没有什么豪华设施。

在西安，季了然参观了秦兵马俑，聆听了展览大厅负责人、文物专家介绍。参观了《长恨歌》里吟唱的“又因水滑洗凝脂”的华清池。在六朝古都南京，季了然参观了朱自清所描绘的《浆声灯影里的秦准河》，在浙江绍兴，他参观了鲁迅故居，亲睹百草园和三味书屋。在武汉，他远眺毛主席诗所说的“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雄姿！在绥芬河，他脚踏中苏两国国土，眼仰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门，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等等。

看！季了然是不是“付出好多，得到也多”啊！

最后要说的是，季了然是一个很念旧、不忘本的人！他知道，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一切，不是他会“飞”，会变魔术，而是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1998年12月，也就是在改革开放20年后，他出版了一部470P、37万字的《苦辣酸甜集》，他在后记中深情地说：“如果没有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我的这支秃笔，就几乎毫无“用文”之地！”他说他说的是实话。

我们从他一无所有，走进解放军站岗的地方上班，十二年的经历审视，我们绝对相信他说的，真的是实话！（全文完）

附：广东省老年文化协会老顽童笔会副会长李新光点评

潺潺的纪实小说《他在解放军站岗的地方上班》一文，开篇采用倒叙的手法，设置悬念，埋下伏笔，环环相扣，饱含深情地叙述和描写季了然这位一无所有的一介草民，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得益于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和重视知识、不拘一格选人才的大环境，从建筑工地的临时工变成白领进入解放军站岗的地方上班。

全文釆用强烈的对比写法，让读者看到季了然在改革开放前，连到广州当个56天的苦力工都不被批准，（后经他力争才勉强放行），而改革开放后，他不但可以到省府上班，还成了省建委主办的全国发行的报纸：《XX建设报》总编兼党支部书记，正处级干部。季了然的前后变化，也如同国家一样，天翻地覆！

故事情节气势恢弘、一气呵成、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感人至深！是讴歌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催人奋进的好作品，读了心潮澎湃、倍受鼓舞，有很强的可读性。

此篇作品虽不参加评奖，但应是老顽童笔会“乐活”杯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的最佳作品，也是《乐活文汇》创刊以来最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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