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一）

春山，是我刚到欧洲时认识的女孩，看上去二十四五岁，实际已经三十二岁了，岁月对她可真是温柔。她老家在云南嘎洒镇，是少数民族中的少数花腰族。人如其名，春山浑身散发春的生机，也有山的清冷。眼睛总是黑白分明，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在里斯本常年充足的阳光下，散发着镀金的光芒。饱满的嘴唇微微上翘，偶尔开心时就会绽放出整齐洁白的花蕊。

和一般的移民做餐馆中介三百店什么的生意不同，春山经营一家二手杂货铺，就在我开的咖啡馆隔壁。

店面大概三十平方左右，四周全是木质展示架，有序的陈列着各种瓷器，茶具，工艺品等等…宽敞的空间里错落有致地摆放一些旧式家具，陈设着首饰，玩具等等。

橱窗里一直陈列的是一套大红色的花腰新娘嫁衣。衣服绣工精美，手艺繁复，以领口上的齿牙形太阳圆圈纹为中心，从肩峰、袖口到下摆，全织着火红的火焰纹图案，犹如太阳喷发的烈焰。真是“远看似火，近看是花”。路过的人都难免被吸引进去瞧瞧仔细。

春山这店铺是从一个90岁老葡萄牙人手里盘下来的，老人做了半辈子旧货铺，身体不好了，儿女对他的生意完全不感兴趣，只好把毕生走南闯北收罗的心肝宝贝全部打包贱卖，刚好彼时春山在城里选个生意办移民，就顺手接下来了，她说自己从小就是念旧的人，喜欢各种老物件，总觉得那些被人反复触摸使用的痕迹会增加物品本身的意义。

“一个念旧的人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地球另一边，跟过去似完全断了联系呢？” 随着我们渐渐熟悉，一日她在店里吃早餐时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刚端起咖啡的手在空中顿顿了，轻叹到：“太烫了，就只能放下。”

春山在国内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阿赫，两个人从小就是隔着半条马路的邻居。还有个无话不谈生死与共的好闺蜜伊沙。春山和阿赫都是那种古铜色的皮肤，有那种少数民族特有的阳光硬朗，伊沙却是块颤颤巍巍的白豆腐，自然卷的深棕色头发，海藻一样盖住了大半张脸，有点惨白的脸上白白净净，显得眼睛下的滴泪痣格外明显。三个人算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从小在一个小学读书，然后同一个初中，再同一个高中，直到考大学，也都按约定的报考了同一个城市。春山和阿赫仍旧是同一所大学，只是一个学了工程，一个学了对外汉语。而伊沙则在距离五公里的美院里学油画。

春山和阿赫自小就情投意合，从初中起就开始早恋，但因为两个孩子学习都挺不错，没因为恋爱耽误反而一直进步，双方父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而伊沙则是全校出名的冰山美人，是无数少男心中的梦中情人，但都被她那股子天然的高冷拒之千里之外。她只有和春山在一起时，脸上才会偶尔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