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王志林开着黑色得帕萨特停在王志云的饭店门口，打了电话告知二弟。不一会儿，王志云拎着装两只咸鹅和一大串腊肠的袋子出来了。他站到车后，拍了拍车屁股。王志林会意，后备箱瞬间弹开。王志云一看，里面满满堂堂的了。幸亏自己没拿太多，不然都没地方放了。
放好东西，王志云走到驾驶室，见大哥已经打开了车窗。说道：“不进去坐坐了？”
王志林理了理油亮的头发，说道：“想是想，可是时间紧。等回来有空，带朋友在聚聚。那个，李靖呢？让她赶紧走。我还得去你家接龙龙，然后再上高速。咱妈都打了好几遍电话催呢！”
“马上就下来了。”王志云一弯腰，看见大嫂韩明霞坐在副驾驶上。她一身紫红色的皮草，烫了一个棕色的大波浪卷，脸上的浓妆真是有点吓人。
精明能干的大嫂进城后如鱼得水，把服装店经营得风生云起，现在招了两个服务员轮流值班，自己只管进货和收账。
王志云马上走到副驾驶的窗户边，讨好地冲大嫂笑笑，嘱咐道：“大嫂，龙龙还拜托你给照顾一下。我和他妈估计还得好几天才能回家。”
“放心吧，让他和我家亮亮玩。会把你家少爷伺候得舒舒服服。今年生意不错啊，又新加了两间了店面？”韩明霞放下手机，笑咪咪回应着。两只眼睛乌溜溜扫着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大厅，几个服务员在店里忙碌着。店外面，一个小型的货车停在门前，有两个人在卸着青菜瓜果。
王志云咧咧嘴，说道：“小生意啊，不像我哥搞工程来钱快。就挣点辛苦钱。”
“呦呦，装穷！我又不跟你借钱，看把你急的!"韩明霞眉毛一扬，眼睛骨碌碌转动，说道：我们才赚不到多少钱，活儿不稳定，投资方还老是拖欠，很多钱没到账，不然，银行的房贷不会还不上。你说吧，什么世道，房子还没到手，先把房贷给背上了。”
王志林看媳妇巴拉巴拉哭穷，不以为然地接过话茬：“过完年钱到账就好了。春天房子到手一装修，夏天可以把孩子们接武汉来上学。新年新希望，别说丧气话！”
三个人正说笑着，只见李靖拎着黑色的小包跑过来，白色大衣下面的裙子和黑色筒靴上之间露出一截肉色的丝袜。
韩明霞扯着大嗓门，拍着手笑道：“嗨嗨，妹子，你越来越时尚漂亮啦！简直认不出来。不过，这还下着雪，不怕美丽又动人？到底是年轻人啊！”
李靖脸色红扑扑地，绕到副驾驶，扒着车窗，哈哈一笑道：“韩姐，两年不见，你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漂亮洋气更阔气！”
李靖不喊嫂子，而是喊一声姐，无疑拉近了和韩明霞的距离，瞬间赢得了钱明霞的好感。更何况，哪个女人能抗拒溢美之词呢？
王志林咳咳两声，佯装生气，一本正经地'训斥"李靖:"大哥在呢，你喊谁姐呢！就是你嫂子，老嫂子！“
“滚去，说谁老呢！劳资就永远十八岁！”韩明霞嬉笑着，朝老公的大腿上拧了一把。也忘记了早晨为了拉上一个外人，要绕路的不开心。两年前，韩明霞见过对方李靖一面。同性相斥，女人对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敌意。
李靖在一片轻松的气氛里，拉开车门钻进后排座位，收好双腿，关了车门，才脆生生甜丝丝地叫了一声：“大哥新年好！”
“都好，都好！”王志林应着，眼睛却不敢回头看。他知道自己的婆娘是个多疑又善妒的主。这要在西方，熟人见面都是贴着脸亲来亲去。要是中国，女人们得气炸了肺。
王志云看大哥打方向准备出发，紧贴着车门跟上去交待：“我让江宁把龙龙领下来，你在我家小区西门接上他就走吧。”
“好，你去忙吧，我们走了。"王志林说着，升上车窗。
十几分钟后，穿过两条拥挤的大街，果然看到江宁领着龙龙，挺着大肚子，瑟瑟着站在小区大门口。
王志林把车靠过去，韩明霞把车窗摇了下来，挥着手叫道:“江宁，这边。”
“你下去打个招呼，人家大着肚子呢，车靠不过去！”
王志林一说，韩明霞也觉得这样猫在车里实在不妥。她理好衣服，对着车镜照了照自己的脸，推开车门，一路咯噔咯噔，踩着高跟皮靴向江宁走过去。
“江宁，你这肚子，快卸货了吧？”韩明霞嘻嘻哈哈朝江宁肚子上摸一把，“小衣服我来给准备，我旁边的店铺里童装可漂亮了！哎吆吆，在踢腾哎，大概又是个小子吧？”
江宁说：“最好是女孩子，男孩太讨厌！调皮的要命！”
江宁低头看到儿子在翻白眼，拉了他一把，训斥道：“龙龙，还不给大妈问好！真没礼貌！”
九岁的龙龙刚才听 妈妈评论男孩女孩的话，早就不满，又听他妈妈批判自己，哼了一声跳开，卡住小腰瞪着他妈妈：“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偏心二宝，看生出来我不揍他个鼻青脸肿！”
江宁对于这么早叛逆的儿子，总是束手无策。气得想揍他一顿，可是他马上就走了，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打孩子。只得尴尬地和大嫂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韩明霞蹲下身子，看着龙龙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和噘起来老高的小嘴，笑道：“你妈不喜欢你，大妈喜欢你，当我儿子吧。走，儿子，我们回家找奶奶，找哥哥玩儿。”
龙龙“嗯”了一声，扯住韩明霞的一角，说：“大妈，我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我要放炮，和哥哥一起。”
江宁把龙龙的衣服零食和重重的书包，一股脑儿递给韩明霞。看着她牵着龙龙朝路口的车走去，忽然心里有些不放心。转念一想，也就十几天就见到了，何况还有一大家子宠着他，应该没问题。
雨丝飘落着，江宁心神不定地朝家里走，老觉得像是遗忘了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果然一孕傻三年，她抱着大肚子慢吞吞走着，一边止不住心里感叹。
李靖望着江宁离去，心里一阵轻松。在王志林让韩明霞去打招呼的时候，李靖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她想了想，最终身子矮了矮，滑进座椅里。其实隔着几辆车和 行道树，她大可不必担心被江宁看到。
作为一个敏感的人，李靖能感觉到江宁的提防和敌意。
每到月末，总有几次，江宁都会来饭店几趟，翻翻账本，和传菜的服务员，打扫卫生的阿姨聊上半天。有几次听王志云说，江宁要推荐她远方的外甥来做收纳，被王志云跟否决了。江宁那外甥精明是精明，能干归能干，可是人天性好赌，如果把会计室交给他管，不得把财务掏空？
王志云曾对李靖说过，你熟悉了这儿的业务，用着放心，都是知根知底的。你放心，除非你主动要走，谁也动不了你。
这话无疑给了李靖一颗定心丸。所以，对于李靖，拉近不拉进和江宁的关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况且，今天这情况，于情于理，都是人家妯娌的场子，自己上赶着到人家跟前，除了配上笑脸，根本插不上话。在车里待着，反而是明智之举。
看到韩明霞吃力拎着东西走来，李靖急忙下来，接了过去，打开后备箱，一一塞进去。等收拾妥当，再坐进去的时候，看到龙龙在刚才自己的座位上，只好绕到车的另一边进去。
“姐姐好！“龙龙喊道。他周末常去店里玩，和李靖混得很熟，也没少抢走电脑玩游戏。李靖对于”地主家的儿子”不敢怠慢，哄着得龙龙围着她转来转去。
韩明霞回头笑骂道：“叫阿姨！都被你这熊孩子喊错一个 辈分啦！”
“什么辈分？”龙龙一脸懵懵的迷糊相，“老师没教过啊！”
李靖捂着嘴吃吃地笑：“没事儿，随便吧。我不介意，而且非常欢迎继续这个错误！”
王志云一踩油门，笑说：“出发啦！小傻瓜，我带你回老家，跑遍一个村庄拜了年，你就知道啥是辈分啦！”
“拜年无聊，明天我要和亮哥去游乐场玩儿。还要去看电影，那才带劲儿！”
亮亮是王志林的儿子，今年十四岁。两个孩子相差5岁，可是龙龙就是喜欢比自己大的，像个跟屁虫一样，回到家跟着亮亮吃睡都是一张床。
“大伯，要多久才到家？我都等不急了。你开车真是慢。慢得像只蜗牛！”龙龙看着车外，缓缓后移的行人，打着哈欠不满地抱怨，“坐车真无聊啊，无聊！”
“不急。上了高速就快了！我问你一个不无聊的问题，期末考试考多少？”王志林从后视镜扫他一眼，大笑。
“这还不无聊？这是相当无聊的问题，我拒绝回答！哼！”龙龙抱着膀子抗议。
李靖把手机递给龙龙，说道：”给你一个小任务，保证不无聊，帮我玩会儿吃鸡！”
龙龙一把抢过去，激动得叫起来：“啊呀，我的好姐姐，你这是火上浇油啊，不对，雪中送炭呐！”
三个大人都被一连串的成语，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细小的雪花飘着，路面很滑，不过没有积水。车子还在拥挤的市区，虽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然而临近年关，去往高速方向的车流比平时大了一些。
王志林打开车载音乐，是凤凰传奇的专辑，倾泻而出的是《荷塘月色》，优美的曲调在车里轻轻响起：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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