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旧影话九江》系列采撷报刊书籍、档案文件、照片地图等,立足当代视角,通过解读原始史料,多维度地向读者展示九江近代的历史风貌。
本篇资料:
民国三十八年(1949)四月十四日《申报》第五版。
标题:九江在死角中挣扎,本报记者刘藻
背景说明:
《申报》1872年4月30日创刊于上海,1949年5月27日停刊,是近代中国发行时间最久、具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报纸,是中国现代报纸开端的标志。《申报》在中国新闻史和社会史研究上都占有重要地位,被人称为研究中国近现代史的“百科全书”。
本文作者刘藻为《申报》驻江西文字与摄影记者,1946年8月至1949年4月间,在《申报》发表江西新闻、特刊等80余篇,并有一批新闻照片。该作者生平不详。
正文:
【本报九江十日讯】
九江,现在是成了死角上的一个衰落市场。差不多二年之前,河干与街巷里,往来如织的过程客拥挤的情形,今天在九江市面上,很难看到。相反的奔跑在街头巷尾的人们,都皱着眉毛,惧怕以后的岁月,不知将怎样挨过去。所以,九江是在死角上挣扎!
九江的人口,号称十万,现在恐怕至多只有十万的半数。市区商店,据不甚正确的调查统计,总数不到二千户。在战前,浙赣铁路未修通前,它是负荷着江西物资吐纳的重任,所以,过去这儿的运输业,尤其是转运业,是九江市场的一个大行业,江西所有的土产,如瓷器、茶叶、粮食……都由此外销,日用必需品的布匹、百货、食盐……亦都从这儿进口。所以,战前的九江,曾有一个黄金时代,就是在胜利的当时,以至去年的今朝,虽然不能与往昔相比,但市面的繁荣,依然可以保持。
现在,这儿的大行业,如瓷器、粮食……外销市场,由于整个金融界不景气的关系,走向下坡。尤其在徐淮会战以后,安庆战起,最近的一个阶段里,更是爬上了死角尖上。
解读:
编者注意到这篇文章,是在百度百科1949年4月14日大事记中。刊登在《申报》第五版的报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篇文章也有一定的史料价值,它记录了九江解放前夕的社会现状。熟悉中国近代史和九江地方文化的读者,可以从本文中读到不少有意思的信息。
1938年7月九江被日军占领后,这座城市全面走向衰败。1945年抗战结束,九江曾一度复兴过,即所谓的“黄金时代”。但随着1948年以后国民党政权的全面垮塌,九江再次走向衰败。1949年起,战争从江北逼近,交通逐步阻断。当这座城市的命脉被掐断后,它也必然只能在死角上挣扎。
本文发表后一个月零五天,九江解放,城区人口约4万人,彻底沦为一座小城镇。
正文:
瓷业在九江,战前有百多户,都集中在滨江路与大中路的热闹市场。战后复员时,由于东去船只的停靠,以及东南市场的畅销,瓷商总是笑眯眯的度过他们的岁月,所以复员时九江的瓷业,尚有九十多家,他们除了经营门市生意外,还有做京沪汉穗的外销。现在的情形,却一落千丈,九十多家瓷器商,因生意冷落而倒闭的已是半数以上了。
就是苟延残喘的一部份,亦是在那儿做临死前的挣扎,去年今时一筒花边饭碗铺家的标价,大约在折合银元二元左右,今日地摊货,只要四角半洋,若是你真愿买的话,他还自愿削价相售,以求一饱,江西兴业公司所主办的九江瓷厂,亦是因为在市场衰落的黑流中倒闭了。
大中路(西门外)江西瓷业公司,约1930年
解读:
九江茶市在1918年后全面衰落,九江米市在1937年抗战开始后结束。九江瓷市的历史更加悠久,始于开埠,民国时期最后一个高潮在抗战结束后的一年间,陪都重庆的大批军政人员、商人百姓乘船南下,他们路过九江,大肆采购瓷器,让本地商人赚得盆满钵满。但好日子也就那么两年。
正文:
航运业方面,九江尚分着长江与内河两帮,招商、三北的外帮船轮,是属于长江航运公会;赣江、鄱阳,和走武穴、湖口、彭泽的船轮,是属内河业公会。凡有长江航轮,如招商、三江,以及过去的太古,每次东去或西上,都以九江为中途站。
自今年三月间安庆战事发生后,共军逼近江岸的部队,如华阳,望江等地,所有经过的轮只,先后遭遇共军袭击的,有大庆、江顺,以及最近由沪冒险西上的大豫经安庆途中,几次遭遇共军的袭击。大达公司的大豫轮,是三月廿七日离沪西上,廿九日抵达南京,卅日晨上驶。
卅一日下午二时,驶经安庆下游太子矶地方,北岸共军发现该轮目标,曾发枪射击,有旅客王魏淑兰受伤毙命。经过安庆附近五里墪时,因江面水浅,须靠北岸行驶。正在航行中,遭共军密集枪炮袭击,当有小贩罗吉卿、洪来初二人受伤。二日由安庆上驶,经官洲,华阳等地,虽北岸共军亦不时射击冷枪,幸因天雨带雾,目标隐避较易。该轮于三日上午抵达九江时,发现在途中遭遇袭击致伤之旅客,除王魏淑兰中弹殒命,小贩风吉卿、洪来初被炮弹击伤左颊下及左手外,幸无他人现罗洪两人在浔就诊。
轮上被炮击穿者七处,大如饭碗,小如茶杯,船顶三层二等舱壁,弹痕累累,且有枪弹自北面板壁穿进,南面穿出,舵盘链条,包铁管,亦中炮弹,击穿一段。
现在停泊在九江的轮船,尚有招商局的海甬、三北公司的德安、上海实业公司的沪汉等轮,它们现在既不能东归,亦不能西去,因为浔汉段的航行,虽然没有危险,但是货运廖廖,几如绝迹,一条大船,光靠微小收入的客运,是不够航行的成本,所以,它们只好暂时在这儿休息。
解读:
安庆市于1949年4月20日解放,但1949年年初解放军已占领周边各县,本文发表时,安庆早已是孤城一座。由于解放军占据江北,九江向下游方向的航运断绝,而上游往武汉方向的长江两岸暂时在白崇禧指挥的部队控制之下,但航运的经济价值过低,也无法维持运营。
本节关于航运业的介绍有些价值。九江水运业一直分为长江、内河两部分,长江归外帮,不进鄱阳湖,内河帮也经营长江运输,但上到武穴,下至彭泽,经营短途路线,标准就是不能出长江干线江西段。
这一体制在解放后一直延续,直到2007年九江港体制改革,江西省交通厅才向九江市港口管理局移交沿江港口的管理权。
正文:
浙赣铁路南浔段,深入到浔阳江头,固然是可以增进九江市场的繁荣,但是,在今日衰落千丈的九江,可怜是无法能接受这条铁路的惠施,因为市场的萧条,金融枯竭,生意人亦没力量向外发展。
现在南浔段整个的收入,尚不能维持路上经常的支出,该路驻浔办事处负责人,亦就是为了收支悬殊而无法维持,亲自去杭州,向局方谋求解决之策。在目前战云弥漫的赣北,南浔路上,除了极少数的旅客照章买票外,沿途各站的柴、米、鱼、炭,都被特殊阶层的单帮客,拥塞在快车的车厢里。奇怪的,路方查票员,对于单帮客,固然是以“不理为正常”的处理外,就是连购票的乘客,亦予以“不查票”的优待,在这种反正常现象下,怎不叫路局亏本,甚至“垮路”呢?〔寄自花园饭店〕
解读:
1948年下半年起,南浔铁路就陷入无法维持的境地。商业衰落,往来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铁路亏损愈发严重,薪金发不出,铁路工人时常闹罢工,职员怠工。结果就是火车依然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多数旅客却不买票,检票员也不查票,恶性循环愈发严重。
瓷业衰落、工厂倒闭、金融枯竭,水运几近断绝,铁路混乱不堪,九江在死角中挣扎。它在无助中等待,等待着新生。
【后记】改朝换代的转折期,大抵如此。本篇对九江现状的描述并不全面,用大量笔墨描述轮船遭袭,实属多余。作者刘藻似乎对九江不太熟悉,他从1946年8月起给《申报》写稿,前几篇都是南昌新闻,身份被标注为“本报驻南昌记者”,后来是“本报特约记者”,第二年才成为“本报驻赣记者”。
原文的排版十分混乱,几段文字前后颠倒,令人难以卒读。这种严重的编辑错误发生在《申报》,似乎太不应该了。然而并不奇怪,本文发表后的一个月零十三天,上海解放。解放当天,《申报》被宣布立即停刊。或许这篇文章的编辑、审稿人,也如同本文所描述的南浔铁路上的检票员一般,做和尚甚至懒得撞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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