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人

我觉得这事儿应该是崇祯大帝的时期发生的事儿，只有那个荒谬的时代才会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赵老三是个孤儿，靠着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长大十二三四的时候，村长心善，看着这小子还算壮实，便保举他做了个村丁，一般来说这村丁干活既没有工钱也没有口粮，就靠着往镇上送皇粮时，掉下来的米粒子糊口，可谓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不过给了赵老三倒也挺合适，不过村丁那点玩意儿，对于半大小子的赵老三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不过他脑子灵，人也知道他啥样，便让他用一斤好米换两斤陈粮，两斤陈粮换四斤烂谷子，反正粮食越孬，换的越多，只要填饱肚子，也无所谓好坏了，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半死不活的过了，谁知道忽然就变天了。村里来了一群灰布衣的梁山好汉，二话不说便冲进村里家里，把村长一家老小都绑了不说，还将村长的粮食搬出来分给大家伙，赵老三按照人头分了大半碗大米。末了好汉们还将村人们组织起来，在村口搭了个大台子，让村长、磨豆腐的老王头、赶脚的老张头、教书先生刘大明白戴着高帽子，跪在台子上承认错误。

刘大明白书生意气，站起来就问我有什么罪？你们抗日老子捐了头牛，怎么还捐出毛病来了，人倒是大义凛然了，可脑袋瓜子一枪就被打飞了，身子一歪便倒在一旁，咕咚咕咚流起血来，

吓得村长瘫在哪里跟丢了魂似的，王老头直接尿了裤子。事情到了这头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批斗会开不下去了，这些人也不用活下去了，直接啪啪两枪打死完事。

剩下的便是收尸，可谁也不愿意干这脏活，推来推去便只有赵老三了，赵老三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是等埋人的时候，他一摸老村长的身子，胸口还热乎乎的，便趁着好汉们没注意，丢到了一旁的土沟里，待好汉们散了场子，他赶紧将老村长连夜带回家里细心照顾，别看他家破烂刘丢的，正好用来藏污纳垢，其实他也没想到能救活老村长，好歹照顾些日子再死也算报了他当年的恩典。

随着邪恶文人（刘大明白），反动官僚（村长）和大资本家（老王头有两头驴）被打倒，土地和驴被重新分配，赵老三分到了一小块份地，并得到一头瘸腿老驴，其实也是欺负他家无依无靠，不过他也不孬，拉着老驴回去就悄无声息的杀了给老村长补了补身子，待老村长能下地了，想要出去走走，可外面风头正劲儿，可总憋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赵老三便想了一个办法，将驴皮支起来，让老村长钻进去，弓着身子爬出去透透气，一开始老村长不愿意，这不是侮辱人吗？可熬不住发闷，可憋在赵老三家里实在说不上话来，便趁着夜色钻进了驴皮里跑到了外面晃了晃。

有了一，便有了二，老村长时不时的出去还上了瘾儿，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听别人说话也好，时间一长，便引起了新村长的怀疑。

新村长见赵老三家的毛驴不对劲儿，跟个耗子似的，白天不出来，晚上还老晃悠，便起了疑心，偷偷便盯上了赵老三，赵老三每天光想着两个人的吃食，哪里顾得上别的，没多久便让新村长看出了破绽，本想当场捅破，可一项捅破了关系，让上面知道反动官僚还活的好好，赵老三固然不落好，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啊，可这事也不能瞒下去，迟早也出事，所以他便想了个办法要将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得解决了。

也是造孽，老村长出来溜达的时候越来越早，往往天还没黑就出来了，他以为只要躲着人点就没事，谁成想被人惦记上来了，一日，天色不佳，才过三四点钟，天便暗了下来，村民们以为有雨，早早地干完活，回家避雨，老村长可痛快了，照旧出来披着驴皮遛弯，谁知他一出来，村长便带着猎枪偷偷跟在后面，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趁着老村长刚要站起来舒展一下身子，瞄准了驴头，便是一枪，老村长应声倒下，村长赶紧过去一看死了这才放下新来，掏出针线，将老村长缝在驴皮里面，等到村人们赶过来的时候，就说自己打兔子的时候失手打死了驴，让赵老三无话可说，让此事就地掩埋，想起来他就觉得美。

可谁知道，村人赶过来后，短暂的谴责之后，居然起哄要吃驴肉，村里人好久没吃顿饱饭了，现在好不容易一头驴死了，别人家的驴不好说，可这驴是赵老三的，那可不能放过了它，上来便要剥皮取肉，新村长一看这架势，知道拦不住，可要任由这些人乱来，驴皮里滚出老村长来，这事儿可不就露馅了，急中生智下，便呼吁让众人来个烤全驴，肉虽少，但是实在啊，总比有的人肉多，有的人汤多的好。

众人一听这话，大有道理，再加上村长是好汉出身，上面有人便纷纷迎合起来。既然注意是村长出的，便由着村长乱来了，连皮都没剥直接烤了。

等赵老三听说烤全驴后，收了手里的活计儿，急急忙忙便跑回来，驴已经烤好了，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村长将驴头砍下来送给了赵老三，笑着让他尝尝手艺，赵老三不疑有他，吃了一口，说味道还行，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说弄死了你家驴很不好意思，不过以后村长家的驴他随便用！

谁不知道村长家的驴是全村最好的一头分过去，年轻力大有听话，比赵老三家的那头吃闲饭的瘸腿老驴强太多了。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称赞村长大气，赵老三有运气，村子肯定有福气。

当知道吃的这驴肉是他家驴的时候，赵老三愣住了，随后笑了，平日了，大家总是会捉弄他，想当然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可他捧着驴头等着老村长回来补补身子，可左等右等总不见老村长回来，便疑心是真话，拿出刀子剥下烤焦的驴皮来，刚剥下一点皮便露出了一截断齿，这不正是老村长的标志吗？于是眼泪一秃噜无无大哭起来。

村长凑巧路过问他为啥哭，他说驴肉太好吃了，噎着了。

村长看他这样，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心中美极了。

村长一开始还有提防，怕他报复，便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干，可以看他那唯唯诺诺的窝囊样，久而久之也就放下心来，不再难为他了。虽然不在难为他，可这些脏活，累活却依旧交给他干，让人忍不住想起一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老话来。

不过赵老三遇到的也不光是坏事，也有好事，有人看赵老三吃苦耐劳脾气好，便给赵老三说了个媳妇，你情我愿的就等着嫁过来了，可临头听说赵老三家境不好，女方便有了推脱反悔的意思，便提出两条意见了，一是提家里最少也得有个畜生耕地，不能大姑娘嫁过去给你当畜生用吧！二是你家虽然不行，但是婚宴的架子怎么也得搭建起来，最起码给大家祝福的时候能吃上肉。

赵老三一看这话，顿时惊呆了，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以前当村丁的时候也没听说过那村里人婚丧嫁娶能让人人都吃上肉，这不难为死他吗？百般无奈的他想来想去便弄出个主意，可又不知道这主意好不好，便心急火燎地将新村长拉帮他算计算计，说驴的事儿好解决，两家人不是用一头驴吗？现在就说村长为了赵老三结婚把驴送给他了，等过些日子再牵回去就行，村长一琢磨这事儿虽然不地道也算是有个法子，可又怕赵老三不还驴，便写了两张一条子。

一条是婚前村长把驴送给赵老三，一条是赵老三婚后把驴送给村长。

两人痛痛快快按了手印之后，两个问题便解决了一个，便剩下吃肉的问题了，村长问他怎么办，赵老三嘿嘿一笑，说有个土办法，等把媳妇骗到了手再说。

新村长不疑有他，披上衣服便要回家，谁知道走到半路上，脑后就挨了一棒子。

等他醒来，才发现自己被剁去了手脚，躺在一口大锅里，锅周围还撒了一圈花椒大料，隐隐然还有一点驴肉的香气，让他一下子想起了老村长的遭遇，不由得惊慌失措。他刚要呼喊，便被赵老三塞进了一团花椒，然后在头上套了个烧焦的驴头，然后大锅咕嘟咕嘟地烧了起来，白沫便翻滚起来。

随后村长按照手印的赠驴协议便送到了村长家里，尽管村长媳妇哭爹喊娘，可架不住白纸黑字红手印，不过赵老三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说以前村长照顾他，两家一起用驴，现在他不能忘恩负义，以后两家有驴一起用，有肉一起吃，并当场送了一个驴头安抚村长媳妇。

等吃过喜宴之后，大家才发现村长没来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进城了，没当回事，可大半个月过去还是不见人影，只能给上面报了个失踪，可人虽然失踪了，事儿不能补办啊，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没有村长可不行，村人们一合计，村长太强势，村人跟着倒霉，便将好欺负的赵老三选了上去，这赵老三一当就是三十年，后来媳妇死了，便娶了村长的闺女，据说还跟村长的媳妇勾勾搭搭，不过一直当到现在，也算是年高德劭了，就算退下来了，干部们有啥事都要找他拿个主意，毕竟他立场坚定，又是老模范了，听他的总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