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一一旧文

      我对虞姬的好感或者说我真正去认识去分析虞姬，其实是从虞美人这种鲜花开始的。最开始我不喜欢虞姬。小时候，常有戏班来镇上演出，我和小伙伴们在台前台后嬉笑打闹看演员上妆卸妆。我实在不喜欢虞姬的扮相，瘦削、苍白，哪有头上两根威风凛凛的翎毛的穆桂英飒爽？“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伏血自刎，悲亦悲，却不壮。在我那时的世界观里，应该俯身上马，战死疆场，那才是惊天动地痛快淋漓的死法。

      后来看张爱玲的《霸王别姬》，对于虞姬有了深一点的了解，她不愿胜利后成为他众多妃嫔中的一员，更不愿战败时做拖累他的女人，为了他最后一次在战场上凶猛厮杀，她提前自刎。我开始为虞姬感动，但是，仍不喜欢那小小的，发青的尖下颏的脸。

      高中的校园一到暮春，就开满了各色的虞美人。似罂粟却纤弱无毒、淡远美丽。那时的我，白衣蓝裙，和好友常常傍晚坐在开满虞美人的山坡上看书，所以，也就时时看着这纤弱的花朵发呆。《史记.项羽本纪》提到虞姬：“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项王常幸从，战场上追随，自是有胆识的女子；能和歌解意，必知项王颇深。自刎之事，正史不提，也是，女人，在华夏的正史观里要么无足轻重，要么红颜祸水。真如张爱玲所说，“假如他成功了的话，她得到些什么呢？她将得到一个“贵人”的封号，她将得到一个终身监禁的处分。她将穿上宫妆，整日关在昭华殿的阴沉古黯的房子里，领略窗子外面的月色，花香，和窗子里面的寂寞。她要老了，于是他厌倦了她，于是其他的数不清的灿烂的流星飞进他和她享有的天宇，隔绝了她十余年来沐浴着的阳光。她不再反射他照在她身上的光辉，她成了一个被蚀的明月，阴暗、忧愁、郁结，发狂。”她比较喜欢这样的收梢。项王在她死后浴血奋战、神勇悲壮，固是因自来“力拔山兮气盖世”，又未尝不是痛失真爱？是的，以天下为己任的男儿，多少愿去了解他身边红袖蛾眉郁郁的心事？因为在，所以以为一直在，直到真正失去，才痛知无可挽回。初夏的晚风，吹散了白昼的闷热。我坐在山坡的草坪上，看着风中微微晃动的虞美人，淡远得野马倥偬。

      前不久看《成为简.奥斯汀》。乡村少女Jane，是如何成为伟大的作家Jane Austen的。她在理智与情感中，放弃了一生都难以追寻到一次的爱情。于是她毕生的作品中都充满了她的爱情的影子。她为了Tom 终身不嫁，而事业有为且对社会仁义博爱的Tom 最后结了婚并且儿女成群。尽管Tom 爱着Jane 但并不妨碍Tom 在浪迹社交圈子的时候勾搭无数女郎，当然，他给最爱的女儿取名Jane。世间事真就如此。真正的爱是一种深沉地，平等地相互慰藉。可是，其间的两人如何的纠葛，周围的环境如何的牵扯，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灵，真的难以摆脱世俗和自己欲望的牵制。看网上一篇影评说：“一个伟大的女子永远敢于面对自己的情感，并且理智的对待它，她们坦然表达，敢爱敢恨，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我要问的是，为什么伟大的男子就可以为了事业为了别的特么的操蛋或不操蛋的名义不去面对自己的情感呢？

      最后的问题，其实是在十年前的高原，那个7月的下午，我坐在年楚河畔的一个小村庄，看着一丛硕大美丽深红娇艳的虞美人发呆，我在心底默默问它：“爱情真那么重要？比生命重要？”旁边的藏族女孩碰碰我的手，递给我一碗沁人的酸奶，而虞美人在高原的阳光下润泽透明，默然不语。

虞美人一一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