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林黛玉第一次进荣国府那天宝玉对她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开始,宝玉对黛玉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说是情话,并且散布在他们相处的日常,并不需要特别挑在什么“情人节”来说。
本文只是凑个趣,选了本人觉得最为经典的六句情话,来体味一下宝玉对黛玉的纯粹而不可改易的深情。
01“我往哪里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第十九回)
那日午间,宝玉去找黛玉玩,黛玉正在午睡。黛玉的意思,是她身子酸疼,得歇歇,要宝玉先去别处玩会儿再来,但宝玉却认为“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坚持要陪黛玉解闷,黛玉一再谢绝,宝玉就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我们都不会误解为宝玉真的无处可去,他可以去的地方可多了!但是除了潇湘馆,去哪里都没意思;除了林黛玉,谁都叫他腻烦。
实际上这句话挺容易得罪人的,但是哪怕被姐妹们特别是薛宝钗听到了,宝玉也不会在意的,他说的完全是实话。
没办法,他只喜欢跟黛玉“腻”在一起。
不过我觉得,这句情话的经典之处并不在于它本身的含义,而在于它引出了一个又纯又甜的经典场景:
黛玉听他说了这句挺“可怜兮兮”的话后,觉得不好再把他往外推了,就要求他好好坐着说话,但宝玉说他也要在床上歪着;黛玉同意他也歪着,宝玉又说要和黛玉共用一个枕头——这可变成“同床共枕”啦!
有这样得寸进尺的吗?清雅如黛玉,也难得地骂出了“放屁”两字。
之后,是黛玉把自己的枕头给他用,她用了另外一个,两个人面对面歪在床上。
然后,宝玉闻到了黛玉身上的“奇香”,黛玉又用“暖香”(借宝钗的“冷香”)打趣他,宝玉呵黛玉痒,用“耗子精和香芋(玉)”的故事编排黛玉,他们说笑,他们玩闹……
太甜了,大家自己去读原文吧。
02“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第二十回)
当时宝玉在薛宝钗那边聊天,听到史湘云来了,赶紧跑去相见,黛玉已经在了,看他与宝钗同来,就有点不高兴了,问明了他刚才在宝钗家里后,就说“亏在那里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宝玉心情大好,一时有点疏忽,就开了黛玉一句玩笑,说“只许同你玩,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去她那里一趟,就说这话”,结果黛玉就赌气回房去了。
宝玉赶紧跟去,两人死啊活啊的说了一会,正缓解了呢,宝玉却又被宝钗叫走了,更把黛玉气得流泪不止;不过宝玉没过两盏茶工夫又回来了,眼看黛玉“越发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就“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强调他与黛玉亲,与宝钗疏,他是不可能为了宝钗疏远黛玉的。
这分明就是黛玉的心意,不过她不承认,偏说“我为的是我的心”;都说“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不过宝玉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黛玉的心就隐藏在对亲疏的计较里。于是宝玉就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听了这句话,黛玉懂得了宝玉的心,却又不知如何为前面的委屈收尾,于是很有意思的是,她说“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这话倒也没问题,但举的例子却是“分明今儿冷得这样,你怎么到反把个青肷披风脱了”。
你读到这里,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呢?这个黛玉,实在太可爱了啊!
03“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第二十三回)
这一回宝玉和黛玉共读《西厢记》,读完后,他第一时间问黛玉这本书好不好,黛玉说“果然有趣”,宝玉就情难自抑,引用书中的话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实话说,这两句话确实轻薄了些,有点唐突佳人,黛玉一听之下“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骂宝玉“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扬言要告诉舅舅舅母去。
不过,她的气恼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那两句话本来也就包含在她说的“有趣”里面的嘛,又怎么会真的理解为“淫词艳曲”“混话”呢!她只不过是不确知这份感情,内心有着本能的守御而已。
不过宝玉却是真的害怕了,赶紧赌咒罚愿,说:“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哪怕是“再也不敢了”,也不忘了要跟黛玉生死在一起。这可没有调笑味了,可就是又有了“真诚的胡扯”味了。但是黛玉喜欢听。
没有他这句话,黛玉还不知道该走该留了呢!他这话一出口,有趣的情景又出现了:黛玉笑宝玉“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蜡枪头”,却也正是《西厢记》里的话!
林黛玉可爱不?
可以说,正是从这几句“淫词艳曲”开始,宝黛的感情性质明晰化了。
04“你死了,我做和尚!”(第三十回)
这一回,黛玉和宝玉又因为金啊、玉啊的话题吵嘴了,一吵嘴,又免不了年轻人对生命“无知者无畏”的通病,就是三句不离死啊、活啊的。黛玉一说到她死,宝玉紧接着就说“你死了,我做和尚”。
宝玉说这话,本是无心,听着也不太吉利,当时黛玉听了连气都忘了生了,骂他“胡说”,宝玉也觉得自己说得“造次”了,但是不得不说,这句话却又是宝玉心里“无限的心事”的典型表达,只是这表达明则明矣,却实在不太妥当;而黛玉在初闻的突兀后,是明白了他的心事的——
见宝玉憋得脸上紫胀,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颅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这——”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手帕子来擦眼泪。
她的心事何尝不与宝玉一样!
却不知,这一句突兀的话,却是一语成谶啊!这句话遂也成了无悔承诺。
不过,宝玉有时候也是张口就来,这句话他后来跟袭人也说过,也被黛玉笑话过,不过我们自然能听出其中本质的不同。
05“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第三十二回)
引得有点多,实在是因为这一段话密度太大了。
比起前面提到的用《西厢记》里的话来表达,这一段是宝玉对黛玉直抒胸臆式的表白了。当时袭人听到这段话,都“吓得魄消魂散”。
明明是向黛玉表白的,怎么听到的是袭人呢?原来,宝玉是跟黛玉说话来着,但说这句话的时候,黛玉已经走了,袭人跟来送扇子,却被正处于出神状态的宝玉当成了黛玉。
如果黛玉听到了会怎样呢?可以明确的是,她是不会把它当成“混话”,表示要去告诉舅舅舅母的;并且她也不会特别震撼,因为事实上这段她没有听到的话,她“早知道了”。
因为前面宝玉已经对她说了“你放心”三字,并且说,“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只这一句话,已经使她“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却怔怔地望着他”。
他说出了她的心事,既说出了心事,后面的话尽管很重要,但她是不是亲耳听到,已经不再重要。
也许“你放心”三字才是最重要的话,只是因为宝玉的“放心”实在不能让人放心,因为说实在的他在涉及个人发展和家族命运的事上基本没有自主权,也就是其实做不到让黛玉“放心”,所以还是不用它了。
06“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第五十七回)
这句话是宝玉对紫鹃说的,但事实上他这句话等于是对黛玉说的。
当时由于紫鹃哄他说黛玉要回苏州老家去,宝玉“急痛迷心”差点死掉,经紫鹃承认是哄他的,没这回事才算回生。
紫鹃向他解释为什么会哄他:她和黛玉感情极深,“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担心“她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她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常;若去,又弃了本家”。
紫鹃的意思非常清楚,只有黛玉嫁给宝玉,她才能“忠孝两全”,心里的忧愁才解得开。
于是宝玉就说了上面的话。“傻子才忧愁”,这句话实在太干脆了,太有分量了,太负责任了,可见宝黛感情真的是生死与共。
但同时又不得不说,这句话又太无力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宝玉并不能保证给黛玉最想要的结果,也许黛玉(特别是紫鹃)最希望的是宝玉说:
“今生我非你不娶!”
说再多的死啊活啊都不如这一句话来得透彻。但宝玉没办法说,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地强调他内心真实的感情,就算是“保证”,也是感情的保证,而非黛玉所根本需要的婚姻的保证。
原因你懂的,连宝玉自己都不会相信他拥有这样的权利。
以上几句情话是不是够经典?如有更多的宝玉黛玉情话,欢迎留言分享!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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