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第一场雪

“哇！下雪了，下雪了，全白了……”

清早起来，没想窗外漫山遍野全白了，我为之一振，不由得欢呼起来。我没把天气预报当回事，昨天晚上也没有下雪的迹象，这个雪下得就像从天上抛下来似的。

小宝听到我的声音，小小的身子在温暖的被窝里蠕动起来，他的小眼睛没有睁开，咬着下嘴唇的两颗门牙露了出来，两边的脸颊红扑扑的，荡漾起那种天真可爱的笑容。

我心明媚呀！如窗外耀眼的雪光。

我和小宝在床上逗乐了一会儿后，我让小宝站到窗边去看看雪。他一骨碌爬起来，看着窗外白花花的世界，他一动不动地瞅着。我怕他着凉了，叫他赶紧回被窝里暖着。我一连叫了几声叫不动他，面前的世界对他来说是新奇的，这是他有意识以来看过的第一场大雪，不知道他站在窗边时小脑袋里在思考什么？我只知道今天让他真真实实地认识了一样新事物，那就是雪，白色的大雪。

我看他这么着迷于这场雪景，我便对他说，“来，宝宝，快穿衣，我们出去看雪咯！”

“哦！看雪咯！看雪咯！”

小宝立刻奶气奶气地嚷起来，他光着小脚丫忙欢欢喜喜地走向我。我给他穿好了衣服和棉鞋后，我们娘俩来到大门边。这时，我弯着腰故意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道，“当当当，我们看雪咯！”

说着，我将大门打开，我和小宝站在屋前廊下，顿时沐浴在一片白光中。四目望去，屋顶上，原野上，树枝上，道路上全白了，像一床床厚厚的棉花被铺在了大地上。这铺天盖地的白，无限地向前方延伸，在前方与灰色的天际线连成一片。特别是门前的那棵枣果树，那光秃秃的枝丫上吊挂着一串串枯黄的果子，被大雪覆盖着，像一朵朵雪白的冰花。

村子里四周静悄悄的，像这悄无声息下着的雪。一切生命的活动，都藏在看不见雪的地方。连一向早起四处啄食的鸡群也躲在窝里没有出来，寒冷降低了它们对食物的欲望，主人赖在床上推迟了喂食时间，它们也都没有发出抗议。门前的小溪被堆积的雪块阻碍了流动，也没有了那一串串叮叮咚咚的流水声。电线杆上架着的一条条电线成了一条条在天空舞动的银龙，今日也没有一只鸟儿在上面扑动着翅膀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若是从前，这雪，这山，这路，怎还有这般寂静的时候。那年代的人，总有着挥洒不完的活力，小孩子玩不够，大人干不够。大清早上，这雪被上就被留下了生命的印记，这印记布满了原野，布满了山窝里。那样的活力，会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感染，那鸡群跟着人打闹，那黄狗跟着人打跑，甚至还有羊群跟在人身后咩咩咩地叫。

现在还是那雪，鸡窝里还是那鸡，还有那羊圈里的羊……可我们却不再有那种亲密的关系，我们同处一个村庄，却不在一个世界里了。人与自然的和谐，被无形之中弄得稀薄了。

我和小宝打破了这一片苍白的死寂，我从前廊走下去，在台阶上踩上了一串深深的脚印，小宝学着我的样子，也落下了一串小脚印。我们踩在积雪上，雪是那么的松软，却显得这个冬天有了厚重之感，我不由得感叹，“这才是冬天的感觉嘛！”

2021年下过这样的一场雪，我也为此写过一篇有关雪的文章。这中间的两个冬天没有雪，便没有落下冬天的痕迹，于是我的记忆里，对那两个不着痕迹的冬天是一片空白的，那种走马观花的雪，不足以刻画一个冬天。我记住了一场雪，我便记住了某年的冬天。就像那2008年的大雪，说起那场雪，脑海里有关那个冬天的记忆便像这纷飞的雪花一样，由此我也记住了那个青涩的21岁。

我爱雪，尤为爱这种铺满天地的大雪，它白得那么素雅、壮观又静美。我惊叹大自然的变化无穷，这种人工雕琢不出也创造不出的美，总是让人可遇而不可求。随着全球气候的变暖，南方很多城市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无雪之城。在冬季看一场大雪，也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常下这种雪，一到大雪封山的日子，我们连学也不用上，成群的小伙伴们成了雪地里的精灵，将一个个冬天搅得热气腾腾的。后来我们长大了，雪就像一个守护我们的天使，慢慢地退居了我们的身后。很多南方的小土豆为了切身感受这种冰天雪地，不惜跋涉千里去哈尔滨看一场雪。

南方还能下雪，那我就在南方等一场这样的雪。雪花还在飘，像飞絮一般，我穿着老妈的一双高筒皮靴走在雪路上，仿佛置身于童话般的梦境里，可惜没人陪我走，一个人的身影在这空旷的原野中显得过于孤独了一些。我的心被这场雪一番洗涤也干净了一点，雪花落在我的羽绒服上，帽子上，它们没有把重量压在我的身上，却在心里落下了一层厚重的惆怅。我惆怅村庄的寂寥，我惆怅那些昔日的玩伴如一群远去的候鸟，也惆怅岁月把人雕琢得没了往日的纯真。

没有人陪我看雪，没有人陪我堆雪人，这空旷的原野也没有了孩童们银铃般的笑声。雪水在我的脚下消融，我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那是心底对回不去的童真发出的一声叹息。我的脚步往前走，走向生活，走向工作，那些对过去的追忆成了一种矫情，回不去的过去，我还惦记它做什么呢！

雪花飘飘然，孤单人寂寥，岁月如歌起，曲终人也散。一个人的路，都是一个人走，我们从前这般热热闹闹，到如今谁又不是渐渐走向清冷，走向寂寞。人长大了，像那深埋于土地里的春笋，只有把自己一层层地剥落，才能触摸那一颗纯白的心，也只有孩童的我们，才会拥有那一颗孩童般纯净的心。

我为什么爱雪，因为我想拥有一颗如雪般素静的心。我困在生活的泥潭里，早已不能保留一颗不被污浊的心，我再也得不到的，恰恰就是我更加心生向往的。

我们的孤单被过早地复制到了幼小的孩童身上，物质丰裕的他们，并没有得到与之对等的幸福。于我看来，这是一群没有童年的孩子，这正是这一代人的可悲之处。我的小宝和外婆守着寂静的村子，没有人陪他看雪、玩雪。那片浩瀚的雪原，没有这些小精灵的笑声，便是一副镶嵌在墙壁上的画作，美是美的，但是美得没有生命力。

下午我回到家，小宝穿着一双雨靴自己在屋前的雪地里踩雪，他觉得很好玩，我看着他的小身影在暗淡下来的天色里移动，心中五味杂陈。我在想啊！若是他有我们儿时那么多的伙伴一起玩雪，他该是多么的快乐吖！

小宝意犹未尽，外婆在一旁喊，“佬儿，进屋里去玩，别打湿衣服了。”

“你让他玩好，难得有这么一场雪，就让他好好玩吧！”

我妈不以为然，她不理我的说法又加紧了催促宝宝进屋，“幺儿，来，我们进去！”

我妈边说边拖拽着小宝进屋，小宝仍然不肯进去，我说，“哎呀！湿了就湿了，等下洗澡，让他好好玩一回雪。他不玩雪能玩什么？”

“只有你讲得好，只有你会带人……”

我妈不由分说硬把小宝拖进了屋，我想陪小宝玩玩雪的心思也没了，他被关在屋内，没有玩伴能玩什么，只有抖音玩了。算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一代人的悲哀岂是我能用一场雪来稀释的。

我有幸生在了八零年代，我们穷过，但是却是那么的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