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

他因意外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为生计他找了一份打包快递的工作。

昏暗的小房子里，地面、立架上摆满了各区的快递；衣冠齐整的他正在小桌旁一丝不苟地包装客人的快件——

“袋口直接封上就行了！慢吞吞的，真是被你气死了！！笨得要死！”

老板看着他封装快递的慢动作急得气不打一出来，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欢纠结而一点都不注重效率。

他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言不发，满眼无奈。无名指上耀眼的金戒指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是他不愿放弃的——爱妻的唯一遗物。

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什么苦没吃过，什么辱骂没受过，尊严算什么？那个陪他住过地下室、吃过残羹冷炙、寒夜里相互依偎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走了，这戒指便是唯一的念想了。

“哟，你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打工？”

昔日的生意伙伴路过快递点，一眼就认出了打包快递的他，语气里透着嘲讽和鄙夷。

他礼貌性地笑了笑，并未回应来人的问话。

生意场上的所谓伙伴，不过是庞大利益网中的各个交点，一旦有哪个位置出了问题牵连了周遭，便会很快被踢出、被替补，以维系各方平衡。

兄弟情谊？不存在的。

他清楚地记得意外那天，电话那头的无数个回应——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夜晚，他回到简陋的出租屋内，在桌边点起了香烟，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18岁，离开家乡独自一人上大城市闯荡，没钱租房睡了几天地下通道，后来还是老板好心帮他租了一个破旧的小出租屋，没有电，每天靠蜡烛照明；

20岁，为了省钱创业，他租住在最便宜的地下室，周遭鱼龙混杂，其中不乏有梦想的年轻人，亦有得过且过的青年人，还有欺负老实人的恶霸，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群人中，有那个陪他吃苦受累忍冻挨饿的女人，一切都满足了；

30岁，他小有成就，住进了120平的大公寓，和最爱的女人结婚，但为了事业，他们没有要孩子；

40岁，是他的事业巅峰，有了自己的房子，事业上也慢慢退居幕后，给更多年轻人机会；

她对他说，要个孩子吧，可他为了她的身体，拒绝了，他选择带她周游世界享受生活；

45岁，她病了，他陪她治疗，看遍国内外所有名医，依然没能从死神手里挽回她；

46岁，他永远失去了她，意志消沉，他后悔当年为什么没能和她留下一个爱的结晶；

48岁，他被人陷害，得了牢狱之灾，生意也被掠夺，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今年，54岁又四天，膝下无子，身无分文，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以为，自己还能从来一遍，可失去了她的他没有了情感的寄托，年老体弱的他也没有了当年走南闯北的热血和激情——逝者已矣，岁月无情。

阴冷潮湿的屋内，他静静地听着煤气泄露的声音，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