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划开天空,从山坡的小树林里穿透进陈斐然家的小院子,拉扯着阳光从睡梦中把所有人惊醒。昨天的噩梦还未离开的早晨,母亲郭春兰披上外衣从房间出来,用微弱的声音打开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但愿一切都如祈祷那样好好的。”
郭春兰还不时想起过往去的日子,被贫穷盯着过过来的那些苦日子,说起她和他爸陈新并的结合,还都是旧社会的婚姻安排。她没读多少书,但家里还算中农,不像他爸家这么穷,原本土地就少,而且土地贫脊地种不出作物来,连同开垦出来的几亩地,一年一季的收成却还要看着老天。
吃不饱的日子常有,谷子不够吃,她去山里种一片地瓜,稻子收成不好的时候,就煮些米汤,烤一些地瓜填饱,有时一连几个月不进油水,就熬一锅猪油,每日打一些油水的汤,这样也就日日油水。
后来,怀上老大陈斐海的时候,山体滑坡,把山坡后的土墙推倒了,不得已一家人搬到破旧的茅草屋里生活,旧房子简陋地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等过了半年才从旧房子里搬回,她就在旧房子里生下了的老大。又在隔年,洪灾肆虐了整个村庄之后,生下了老二,老二出生真是疾苦难堪,没有一点米粒收成,身边又拖着一个需要喂奶的娃,老二又惹出一身病。
终于过了两年,日子稍好一些了,老三陈斐然就怀上了,这一年还算太平,除了粮食不够吃之外,家里的情况也开始有了一些积蓄,可这日子时过着过着不知道咋过了,几个孩子的上学的费用压得喘不过气。
一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心酸不已,眼泪就不自觉地掉下来,可这么多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他爸要是就这么走了,这个家也就丢了魂,她也不想活了。
陈斐海也在母亲打开院子门的瞬间,醒了过来,他穿上一身衣服,正准备从家里出发去煤矿厂,昨天夜里一家人讨论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要去煤矿厂看个究竟,到底父亲是死是活,如果死的不是父亲,那自然谢天谢地,如果死了的是父亲,也总要有个人去替父亲收个尸体,好让父亲回家。
就在这时,母亲郭春兰点燃了火种,炊烟从烟囱的上端升腾着,再往锅里打了一瓢水,盖上锅盖子。再往后锅打一勺水,放上几个地瓜头,添上一些柴火。走出灶台,跟儿子陈斐海说:“先吃点东西再去吧,到煤矿厂的路还长着,路上也好吃些东西。”
得空的时间就走到围栏外,拿起一丢野菜,丢进鸡窝里,好让吃些东西。屋两侧的菜园子,经过一个夏天的生长,也开始有了一些新的菜叶。这时候也管不上杂草是不是生长地盖过菜了,如果是以往,她会放下一切活儿,把草拔得一干二净,再痛骂上一阵,好像跟植物有血海深仇。
这时候,她又添了一些柴火,锅里的水烧开了,她打了一些水,再从后锅里取出两个地瓜,一个放在碗里,另一个用叶子包裹着。
陈斐海把母亲准备的地瓜揣在兜里,走出院子,朝着父亲的方向去了。走到公路的两侧,等候着一切的似曾相识,记得父亲曾几次站在这个路口,这时候倒不是父亲,而是他。他带着一家人的希望去寻父亲,他害怕把失望带回这个家,让所有的希望破碎在眼前。
曾几次他的父亲也是看着祖父离开,这样一次次,回过头来是更多的渴望,父亲也曾对他饱含希望,可谁也不曾想过,就是那一年洪灾夺去了他读书的权利。这是一个穷人家里最常见的事故,后来也渐渐变成一个人的故事。这个事实就这样安插在了他的人生。
上了去往上的车,一路来到下车的马山站,陈斐海一路上并没有睡着,在他眼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难熬,越靠近煤矿厂,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心跳也越加速起来。下了车,已经是中午时分,他从口袋里掏出地瓜,填满了自己的嘴巴,胃里却只是勉强感到不那么饥饿。
接下来的山路,他也就熬着阳光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等到夕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他才到达这个父亲常来的地方,他看着满目的黑色笼罩,所有的植物因为煤矿的开采,变得面目全非的植物,他渐渐明白身不由己。
走到门前,一条不宽不窄的土石路,通过一片乌黑的路面,他看见带着安全帽的两个人,守在门口,整条路被拦腰斩断,已经没有汽车从这里经过。
他向前走了过去,向其中一人问:“请问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我父亲在里面挖煤打工,我特地从老家过来看我父亲,您能告知一下他在哪个矿井吗?”
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说了一句:“这里是厂区,闲杂人不要靠近,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你想知道你父亲在个矿井,你去问别人去。”
“我只是不想去看看我父亲,干嘛这么凶!”陈斐海知道厂区现在已经封锁了消息,越发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越是这样,他的内心就越发恐惧。
他从远处的山坡上,绕过这条路的两侧,从中间的小路穿过,四处张望着寻找进去的方法,此时天已经降下黑夜来,他走到一处墙角的边缘化,正好有一个缺口,可以闯过这道墙垣的坑洞,他顺着这个空洞,来到一片空旷的煤运场,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处微光的房屋,他朝着光亮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
他先是感觉饥饿难当,却又一阵惊愕的心跳,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一想起父亲的生死就在眼前,便不自觉地鼓起了勇气,他敲了敲房门,不久就听到有一个人从屋里的一处位置,正走向房门。
门开了,第一眼看见他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工人,他询问:“你找谁?”陈斐海这才收起不安的眼神,轻轻问:“请问,我父亲陈新并在这里做活吗?听说厂里出事了,我担心父亲,所以过来探个究竟?”那人不理睬他的问题,径直走回到房间,对着隔壁的床说了声:“老陈头,外面有一个人说是找你的,是你的儿子吧!”
陈新并像被什么惊醒,从床上跳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看见站在门口的正是自己的儿子陈斐海。陈斐海看见父亲的样子,不由地掉下泪来,终于心中的所有悲痛和不安全部放了下来。忙向前去拥抱父亲,两个人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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