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与不苦

“妈，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已经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管它对不对，向前看。”

“可是，会有好多实际的困难要面对……”

“只要有口饭吃。能吃饱穿暖就够了。”

当我决定清空自己，一个人重新出发时，心里是茫然的。未来临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愿意多想，过去的日子突然变得深情款款。我心里空落落的，同时又填满未知的恐慌。

贫穷，孤独，劳累。我的生活将回归到起点。我有一点点的担忧与不安，但同时又怀惴着满心的欢喜。那份欢喜来自于对新生活的渴望，面临挑战生发的力量，还有重新要激活每个细胞的兴奋。

我不抱怨，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孤注一掷，不就是为了脱离自己的舒适区吗？坐在火炉边，我对妈妈说：“可能要受几年的苦。”妈妈说，谁年轻的时候又不苦呢？

我知道的，农村的生活没有半点儿喘气的机会。一年四季都在奔忙，披星戴月。中学的时候，我要徒步一个多小时去镇上中学上早自习。冬天的早晨，妈妈每天五点半准时叫我吃早饭。我不知道她几时起来的，但每天我一起床，蛋炒菜都热乎乎的。几分钟扒拉完就往学校跑。有时更早些，等我起了床，妈妈早已把收拾好的莴笋放进背篓，我俩一人一背。我推测她四点左右就已经起床在忙了。若是农忙更早，我们早晨醒来他们已做完一趟活路回家了。记忆让人心酸，那时候我常为父母的辛苦暗自落泪。是啊，比起他们的艰辛劳苦，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没接话。妈妈又开始讲爸爸的抠门：“卖西瓜卖菜饿得太慌了，想跟你爸商量要买点吃的。可是，你爸爸每次都说，饿了就啃西瓜吧……连碗面也舍不得吃呢，要说苦，有我们那会儿苦吗？”

突然间，心底腾起一股力量。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是打不死的小强了，因为我的血液里流淌着和他们一样，那种对生活的向往，即使身处最底层也要倔强地拧着脖子的反抗劲儿。

我卖过1角5分一斤的莴笋，5角1斤的西瓜；我穿过20元的皮鞋，15元的踩脚裤；我在冰天雪地里穿过黄布胶鞋，脚上穿着湿透的尼龙袜泡过一整天；我在山林里砍柴爬着回家，也挑过粪桶捡过煤渣……但我从未体验过像爸爸那样在夏天的正午挑着一百多斤的重担走一个多小时的路赶着上街卖西瓜，拧出汗水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也没有像妈妈那样每天慌里慌张，手脚从不得闲，就为了吃一口饭。

我有点难为情，我竟然会害怕苦。

从妈妈家出来，我的内心充盈而平静。真好！新的一年，我从心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