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了医院门口,莱斯和书桐站在大门边,书桐手中捧着一束玫瑰。他们三个人从月亮门走进花园,那有条小径,可以直通血液科病房。
金色的阳光洒在庭院里,一个体态臃肿的女子拄着拐,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这边移动着,她穿着一件橘红色带帽杉,头发是新作的时髦短发,看见朋友们,苍白而浮肿的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
书桐上前搀扶着万萱,不时凑到她耳边讲着笑话,万萱“呵呵”地笑起来。荷莲有些奇怪,尽管自己和万萱自幼就是好友,可万萱竟和书桐一见如故,大概万萱姐姐般的母性刚好和书桐大男孩的单纯相互吸引。
医院是由一所清代会馆翻建而成的。深灰色的墙边种着几颗高大的洋槐树,初夏的风吹过,送来槐花的香气,一串串奶白色的槐花压低了枝干,一簇簇慵懒地环抱着,肆意地挥洒着沁入心扉的香气。
这香气又把荷莲带回了少年时期。那时候,她和万萱上初中一年级,都穿着校服,梳着马尾辫儿。
她们俩下学后常去澜湖公园玩,两个女学生手里拿着刚刚攀折的槐花,一面欣赏着手中的花枝,一面说说笑笑的,刚走到公园门口,“过来,你们哪个学校的?”一个中年妇女横在铁栅栏门前,厉声喝道。
两个女孩被拽进了传达室,荷莲鼻涕眼泪挂了一脸,剩下万萱不卑不亢地和那女人周旋。直到那个女管理员该下班了,才放过她们。
对那个下午的记忆,荷莲只记得,浓郁的槐花香气和那个胖女人身上洒的花露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那年暑假返校,荷莲听同学说了一则恐怖的新闻,澜湖公园的一名女管理员跳楼自尽了。
胆大的男同学描述得栩栩如生:“午夜时分,天气闷热得睡不着,就听得屋外‘扑通’一声,往阳台一看,有个人影趴在地上,我赶紧冲下楼,看见一个裹着睡衣的肥胖身体还在蠕动着……”
当时,荷莲一阵眩晕,槐花、花露水混合的味道再次侵入她的鼻腔,带起一股又腥又酸的液体,从喉咙里喷射而出。
荷莲的神经总是对负面的信息过分敏感。这些记忆中怪异的气味再次让她低迷,害怕自己低落的神情打扰了朋友们愉悦的氛围,她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晓枫去奶奶家了,岭南一个人等着她,她拉着岭南,说:“我觉得不舒服,憋得慌,想去山上的庙看看,好吗?”
对于荷莲莫名的主意,岭南都习以为常,他不喜欢询问缘由,只要可行,他就会去做,完全没必要考虑动机。
他们从高速公路上了通往附近山城的国道,这座很小的山城离京城不远,整个城市都被一条河环抱,荷莲喜欢那儿的寺庙。
天色渐晚,车子沿着河畔行驶,阑珊的灯火照耀着山城,映照出灰色的层层叠叠的剪影,显得肃穆、安宁。
他们穿过隧道,车子爬上崎岖的盘山公路。大山傲然屹立在山路侧面,在威严的山峦前,人类的一切思维都显得局促、不足挂齿。荷莲感觉自己好像山脚下的蚂蚁,沿着山路爬行。
山顶的庙里有个四合院,院内有条从主峰引下的溪流,晚上,山泉淙淙地流淌着,荷莲俯下身,入神地望着纯净的溪水,在屋檐下的灯火映照下,溪水泛着粼粼的光亮。
一只白猫悄悄来到水边,它伸出舌头,“吧嗒、吧嗒”地喝着水,然后,侧过脸,与荷莲对视,它的双眸,游离又清澈,在它的瞳仁里,荷莲找到了一种诠释,那是对自己灵魂的诠释——简单、安宁……荷莲敏感的心得到一丝抚慰。
荷莲拽着岭南的手从石阶向山下走。岭南总是这样,沉默着,在黑夜里,伸出自己厚实的手,领着妻子。
荷莲漂浮游离的个性与他持重的性格相比,就好比漂泊的水手遇到了一个沉稳的舵手,两个人就这样,不言不语,默契地从山上下来。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暴雨,夹杂着冰雹。车里,播放着荷莲百听不厌的《康塔塔》,和着车顶乒乒乓乓的雹子声。瞬时,远山天边划过道道闪电,紫蓝色的枝形光柱,跳跃在天际,大自然的流光溢彩,让人震慑、惊悚。荷莲庆幸自己看到了这人间惊惧又浪漫的天籁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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