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墨

世间有许多兴趣爱好都是需要拿钱做支撑的。

譬如练习书法，于我而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就是一项不小的开销。

我刚参加工作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候我所在的老家县城里交谊舞正流行。为了约束自己不跟风去泡舞厅，我坚持每晚吃过饭后练字至少两个小时。参加工作第一年我每月工资还不到一百元，当然舍不得花钱买宣纸和米字格的练字纸。而是在每天下班时把单位科室里前几天的旧报纸找几份“顺走”。那个时候单位的报纸还是政策性摊派征订的，国家级、省级和市县级的日报都有，但每天认真看报的人并不多。所以每天顺走单位的旧报纸很快就成了公开且被默许的秘密。以致于到后来，单位行政部门负责人在清理办公室杂物时主动喊我去把清理出来的一堆旧刊旧报搬回家练字。

用旧报纸写字的习惯一直坚持到最近几年前。如今随着电子读物的普及，在我身边能够找到的旧报纸越来越少了，我才不得不去汉正街买宣纸。

常青君晚间书法练习

其实，近几年不仅是买纸的消费高了，毛笔和墨汁消费也高了。但是，练书法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就像有人爱喝酒，有人爱麻将，有人爱抽烟，一旦爱上了是很难戒掉的。

好在我没有喝酒抽烟和玩麻将的嗜好，因此才得以在省下这头的钱用于那头笔墨纸砚的开销。

自2020年疫情之后，各方面收入明显都不景气，因此我也在自觉地压缩这项支出。以前大瓶墨汁用到最后的粘稠胶质状沉淀物都直接倒进垃圾桶了。从去年开始我就没舍得浪费了，而是把墨汁瓶底的沉淀物倒进备用砚台里，兑了水再调和着用。

最近，随着气温升高，我发现兑了水的墨总有股难闻的味道。当然，于我而言，久闻其臭便不觉臭。但是，我爱人和孩子回家来就不行了。

“老公，你的臭袜子还没洗吗？”爱人进门就问。

没过一会儿孩子也进门了，“老爸，怎么有股臭脚丫子的味道？”

刚开始，我装作没听到，忍着没吭声。

但是，当她俩隔天再问起同样问题的时候，我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只好苦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砚台说：“是墨水的味道。墨汁瓶底里有沉淀的墨胶，倒掉了挺可惜的，我就兑了水调和着用，没想到天热居然发臭了……”

“瓶底里的墨渣子就倒掉啊，老爸！那能值几个钱呢？”。我女儿总是这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口气。

“疫情这两年多来，全国上上下下不都在喊着经济困难吗，挣钱不容易，能省就省，兑点水能用就将就着用吧！”我平静地说。

常青君书法习作《醉墨》

话虽这么说，如果长期在家里充斥着臭脚丫子的味道，就算我能忍着，对她俩来说，的确是有些为难她们了。

晚饭后，我默默地找度娘请教。度娘那边众口一词，都说兑水肯定不行，要兑就兑白酒，既能更好地稀释粘稠的墨胶，又能起到防臭作用。

白酒在我家里真不是稀罕物，因为我们全家都不喝白酒，这些年家里陈年老酒积攒了不少。我找出一瓶价格相对便宜的就兑上了。第二天再次揭开砚台，臭味果真没有了，倒是酒味颇浓。

对于常年不沾酒的我来说，两个小时写下来，还真是被酒气曛得晕晕乎乎了。沉浸式写字能很快忘却烦忧，释放焦虑与压力，但也会成瘾，再加上墨汁里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亦说不清是墨醉了我，还是我醉了墨。

文史中常说的醉墨，通常是指一个人在醉酒的状态下所作的书画。

“怜君醉墨风流甚，几度题诗小谢斋”——唐.陆龟蒙

自古以来，有不少书画家把自家用于写字或画画的地方取雅号为“醉墨轩”、“醉墨斋”。此处之醉，应为沉浸之意。

而我的醉墨，不过是把墨汁瓶底的胶状沉淀物用白酒稀释之后继续用于写字，以免浪费而已。

国画《怀素书蕉》

史传，东晋书圣王羲之和他儿子王献之常用毛笔蘸水来练习写字。据传王献之五年时间写干了十八口大缸里的水，才有了比肩其父的书法成就。唐代僧人怀素十分仰慕“二王”书法成就，遂醉心练字，为了节约纸，他大多时候是在芭蕉叶上写字，终以“狂草”名世。

其实，节约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做人的基本素养，跟钱多钱少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