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豫北山区 早春
一九五七年春,料峭的春寒还在豫北山区肆虐横行,枯草落叶被风卷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飘来荡去,好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急得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天阴沉沉的,黑墨似的乌云越聚越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大山深处的碓臼掌村,只有孤零零的一户人家,残缺的墙壁上,一架枯藤无力的伏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破旧的老屋里父亲一个人枯座在桌前,一行老泪从布满沟壑的脸上流下,流过花白的胡须,最后滴滴落在信纸上:
革命军人牺牲证明书
烈字第零陆伍壹號
牛双全同志於一九四七年三月参加革命工作,在四十五师一三三团一连任通讯班长,不幸於一九五二年十月十五日在上甘嶺战役中光荣牺牲,除由我军祭奠英灵外,特怀哀悼之情报贵亲属,并望引荣節哀,持此證明書向陵川县人民政府领取抚恤金及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书,享受军属优待为荷!
此致
牛振海先生
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十日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风一直刮个不停,刮得天灰地暗,云愁雾惨,西屋的油灯整宿未息,父亲在里屋坐了整整一夜,母亲和我坐在饭桌旁,谁也没有吃饭,母亲眼角红红的,不停的的擦着眼泪。
凌晨,一场迟到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子,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所有的树、所有的山都穿上了洁白的衣服,它们也在为侄子的牺牲感到悲伤!
中午的时候,一天没有开口的父亲说,他要去双全生前的部队看看,然后背上了一点干粮,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之中!
(二)英雄的战斗历程
上甘岭烈士陵园建于建于1955年,主要安葬着1952年10月14日至11月25日在上甘岭战役中牺牲的志愿军烈士,我的侄子牛双全牺牲在战役打响后的第二天!

(上甘岭烈士陵园)
父亲在雪中跋涉了一天以后,到达待王车站,然后坐火车经新乡到了河北邯郸,找到了双全生前所在的部队,见到了他的领导和战友,了解了他参战和牺牲的过程。
牛双全烈士生于一九二六年,一九四七年三月六日参军,一九五二年十月十五日在上甘岭战斗中光荣牺牲,年仅二十六岁,当时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三团一营一连通讯排副排长!

双全参加的部队是一个英雄的部队,这支部队在改编以前就在太行山上参加过许多战斗,立下过不朽的战绩。当时的部队驻地在焦作沁阳,双全人长得好,很精神,文笔也好,参军后给营长郭金虎当通讯员。
他所在的志愿军一三三团的前身是太行军区第四军分区的博爱独立团和修武独立团,一九四五年十月分别改编为太行军区第4军分区第46团和第47团,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五日两团合并编入新组建的晋冀鲁豫野战军第9纵队27旅79团,司令员贺龙,政治委员邓小平。
一九四八年五月改称中原野战军第9纵队27旅79团,一九四九年二月整编为第15军45师133团,军长秦基伟!
双全侄儿随一三三团一路南下参加解放了高平、陵川、博爱、焦作、修武、郑州等战斗,他在战场上机智灵活,勇敢果断,遇到紧急情况总是冲锋在前,经常受到首长的表扬。随后他又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渡江胜利后又继续南下,随部队解放了江西上绕、英德、随后进入广东广西,参加大西南战役和云贵川剿匪。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又率先坐上闷罐车从云南曲靖到达东北集安,一九五一年三月,他所在的十五军一三三团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了鸭绿江,参加了保家卫国的抗美援朝战争!在第四次战役中,他作战勇敢和梁长津、朱普兴一起受到了前指表扬!

在上甘岭战役中,双全侄儿为了祖国的安宁为了朝鲜人民的解放事业流尽了他最后一滴血!
上甘岭战役还没拉开战幕,第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三团奉秦基伟军长命令,务必要在战役开始前,把上甘岭外围据点“小红山”这个支撑点拔掉。
在上甘岭战役中,小红山支撑点是钳制我进攻部队的一根毒刺,由美军二师一个加强营防守,他们凭借着坚固的工事,和隐蔽的坑道,还有蛛网般的前沿火力点,妄图成就一个不可攻克的神话!
双全所在的一三三团接受了这一艰巨的任务,他们敢打敢冲,浴血奋战,终于全歼了敌人。
上甘岭战斗时他和战友们并肩奋战、勇猛杀敌,在约3.7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区内,与美军联合国军了进行拉锯式争夺,扛住了敌人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不幸在一次反击时被敌人的高射机枪子弹击中了大腿动脉,他不下火线、坚持战斗最后壮烈牺牲!后被安葬于朝鲜江原道上甘岭烈士陵园,和他的战友们一起长眠在朝鲜人民的土地上!
(三)回忆,太平洋毯子
双全在十五岁时父母双亡,我的父亲牛振海收留了他,由于辈分的关系,他比我大却还称呼我为叔,童年的不幸,生活的艰辛,让他那幼小的心灵布满了伤痕,是我的父亲给了他家的温暖,让那天真灿烂的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父亲识文断字是山沟沟里少见的文化人,他对人和善有礼,双全耳濡目染也受到了熏陶,两个人虽然年龄差距很大,却很谈得来。
父亲温尔儒雅、从不大喜大悲,情绪波动的时候不多,在我的记忆里,悲伤的时候只有三次。
接到阵亡通知书时的那一次,对父亲的打击很大,他伤心了很长时间。
有一次是双全回来探亲,临走时父亲去送他。人生最苦伤离别,这句话只有放到自己身上才能体会的更确切。那时我还小,正在村口的打麦场上玩,父亲和双全从家里出来,夕阳下,走过村口,走向连樟,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年轻英武,一个老迈苍驼;夕阳下,年轻的身影站住了,年老的身影掂起身子给他往背包里塞干粮,给他扶正军帽;两个人在路边石头上坐了一会儿,默默的没说话,后来,双全站了起来转身而去,暮色中,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羊肠小道的尽头,父亲一个人蹲在地上,压抑的哭了,我也哭了,哭得夕阳变成了血红色,真的,红红的像流出的血一样,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侄儿双全,从此之后,阴阳两隔,他至今还远在异国他乡……

(江原道上甘岭烈士陵园)
父亲在双全参加完解放漯河的战斗之后,去过一次部队,那时没有汽车,唯一的交通工具只能是两条腿,从碓臼掌到漯河将近有五百里地,他硬是背着几个干饼、几块红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翻山越岭、日行夜宿,渴了就捧几口河水,困了就靠在人家的麦秸垛下打个盹。
听父亲说,到了部队以后,刚开始双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爷儿俩就抱在一块儿天昏地暗的哭。住了几日,部队要南下开拔,准备集结参加渡江战役了,父亲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时,双全把他在战场上缴获后分来的一块毛毯剪开,让父亲带回来,冬天时铺到身下取暖,他一直担心父亲腰痛的老毛病,每每说到此,他就老泪纵横!
在此
深切悼念在新冠疫情中牺牲的英雄们!
深切悼念在这次疫情中不幸遇难的同胞!
深切悼念为了祖国和平而牺牲的先烈们!
深切悼念在上甘岭战役中英勇牺牲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英雄们!
深切悼念我的侄子牛双全烈士永垂不朽!
(牛秉富口述 醉秋风1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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