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母

我妈自理着一家快餐店，兼卖些啤酒饮料。主要客人是来周边装货的货车司机，还有对面仓库的搬运工，偶尔光临几个饥饿口渴的过路客。

几年前，楼上住户养的猫来过店里之后，就不走了。一个白毛为主，夹杂几撮灰毛的小母猫，长得丑，丢了主人也不心痛那种。我猜吸引猫留下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小饭馆剩菜多，伙食无忧；二是店里人多热闹，生面孔有新鲜感。

母猫来了之后，最大的好处是把老鼠捉光了。以前每晚关店后，店内都会遭老鼠洗劫一番，憎恨却使不出劲。为了防备老鼠入侵，想了很多办法，唯独没有想过养只猫。这次倒好，老天送来治鼠良方。

母猫虽然是捉鼠能手，但看起来病怏怏的，如果没亲眼看到，实在不相信它能捉老鼠。人不可貌相，猫也一样。它天天在店门外打盹，闲游，偶尔在饭市时钻到桌子底下捡客人不慎跌落的食物。不过我们家人或客人吃饭时，它在旁边从不喵喵叫，从不对别人上脸，很有修养。

母猫肚子圆鼓鼓的，动作变得更加慢悠悠，我说是伙食太好，吃胖了，我妈说一定是怀崽了。没隔多久，在货架底下产了一窝猫崽，有四五只那么多。当时我妈对小猫崽好奇，也对新生命有盼望，给她们一家置了个大纸箱。幼猫都由母猫打理着，我们并没有过多关注。店里继续迎接来来往往的客人。没过多久，店门口周围的空地上，活动着很多猫，是它们长大了，挣脱了大纸箱。空地上弥漫着小动物的生命气息，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可是头疼问题来了，突然这么多猫，喂养的食物增加了很多，剩饭剩菜已无法满足，我妈开始唠叨起来了，嫌它们烦。可还是会想尽办法让它们吃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店周围的猫少了很多，正当我能记住它们，想给它们安名字的时候，走得所剩无几。只剩下母猫和它一个橘黄色的儿子。以往一群猫围在一起争抢食物，闹哄哄的场景看不到了。没过多久猫儿子也不见了。也不知道它们吃不饱，还是猫本身就是野性子，总要在外面到处跑。每次看到马路中间被车辆压扁的猫尸体，联想到出走那些猫的各种命运，我的心都不好受。

疫情导致经济变差，来提货的司机少了，过往形色的路人也少了，饭店生意自然也差。

母猫肚子又变得圆鼓鼓了，又产了一窝猫崽，这次没有大纸箱。稍微好看的猫崽被喜欢的客人抱走了，但大多数还是留了下来。我妈又开始担忧它们的伙食问题。喂不饱，老是喵喵喵的叫，叫到客人心烦，她也认为这在做生意的场合不讨利。猫群维持了短暂的热闹，最后又各奔天涯了，母猫还在，这次有一只小胖白猫留在它身边，也是丑。

“圆鼓鼓，又产崽，圆鼓鼓，又产崽，母亲又担忧，太多喂不饱，俊的被抱走，丑的也不留，母猫身边还是小胖猫”。按照猫的生育习性，我编出了一首童谣。

我吃腻了店里饭菜的味道，要转换一下口味，很久没回去吃饭。一次顺路回来找我妈聊天，看着蹲在门口旁的母猫和小胖猫，一左一右，像对可爱的石狮子。在我妈面前夸赞它们长情。

我妈说:“前几天猫乸又生了一窝猫崽，太多了，我把它们都抱去了隔壁的荒地里，没想到母猫又一个个把它们刁回来。刁回来后，猫崽到处跑，跑到旁边的办公室里，到处窜，拉屎拉尿，还有怕冷的，钻到人家车子的引擎盖里，那些调皮的小猫崽统统被他们举起来摔死了，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也用故作麻木的语气问她:“你不是也讨厌它们么？”

“不至于这么残忍，下得去手。”她说。

小胖猫还在，母猫又产崽了，可能是上了年纪，这次只产了两只。下班回店里吃饭，问猫崽呢?我妈说用纸箱装着，抱到隔壁荒地去了。

我一路发出喵喵喵的叫声，以寻得它们的回应。终于找到了还在纸箱里未睁眼的两只小幼猫，不敢用手去碰它们，怕弄碎了。看着既心疼，又觉得可怜，倘若不是这么丑，还能送给人收养。

趁妈在做菜，我把母猫和胖猫引到猫崽身边，母猫思儿心切，立即跳进纸箱里，把其中一个用嘴刁了回去，放在隐密的货架底下。胖猫在旁边一直跟着，它能体会母猫的心情。

我妈闻见动静，立即从厨房冲出来骂我，“为何总是与我作对?”

我说:“你又为何要告诉我猫崽藏身的地方!又让我带母猫过去?”

“我是让母猫知道它们在那里!让母猫去喂它们!

而不是允许把它们刁回来!”我妈的语气有点复杂。

我们还在争吵中，母猫很快又把最后一只猫崽刁回来了。这时我妈拿着扫把守在大门前，不让母猫进来。为母则刚，它像个愤怒又充满力量的超级英雄，嘴里刁着幼崽，和我妈对视着，稍作停顿，坚定了不顾一切冲进去的决心。胖猫也跟随在背后，陪着母猫冲锋陷阵。

最终，它们顺利把猫崽放在隐密的货架底下，我妈也放弃了对它们的驱逐。一场三角大战终于平息下来。

回想起昔日店里络绎不绝的人群、空地上抢食晒太阳的猫群、狠心摔猫的斯文人……

但愿老猫母的衰老进行得缓慢些，但愿胖猫能长久伴随在它身边，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