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教育吉普赛人的教育自述
缘起一土
去年2月，在一土公众号看到一诺要带队访学芬兰的消息，我毅然报名。那时我正随团队在南方的一所城市实践全人之美课程从2.0到3.0版本的迭代探索。因为都在新教育圈潜水，一土教育异军突起，特别惹人注目，源于好奇，我自然也开始关注。接着这次访学之旅，我和一诺有了近距离接触，也对目前大家所探寻的新教育有了较为深入的交流碰撞。
从芬兰考察学习回来，一土教育公号要发我的一篇芬兰教育观察笔记，小编索要个人简介，我给了这样一段文字：许玲玲，女，教育吉普赛人，做过高中、初中、小学语文教师。
在教育的土地上摸爬滚打已经十八个年头，从私立高中到公立初中，到公益支教，再到国际学校开拓创办双语部，直到今天，我贴上“土人”标签。一诺建议每个土人都讲一讲自己的“前生今世”，对我来说，能借此回顾这一路的折腾，提前储备回忆录资料，又完成了一项任务，可谓一举多得。
身处教育旋涡，三句话自然不能离本行，回看近二十年的教育生涯，我想通过几个故事来扒拉扒拉教育这挡事。
懵懂上路
工作之初，加盟一所沿海私校，这里的老师来自全国各地，有名师也有专业经验丰富的教师，作为一名初出茅庐的新教师，很庆幸遇见一群同样有热情和闯劲的同行者。怀着美好愿望，用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跟着老教师和年轻同行们学习、切磋，努力研课、上课，用旺盛的精力去开办学生社团，开设文学诗歌讲座，指导学生参加各路作文大赛，六年下来，风风火火，做得也算风生水起。
直到一场教育讲座让我惊醒。
某年去市里教研，听华东师大的专家做研究性学习报告，专家对教育的专业评鉴和教学创新实践犹如一把锋利的斧头，劈开了我在教室里自娱自乐的浅薄和脆弱。我发觉我们的所谓教育专业库存如此贫瘠单薄，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虽然也乐呵呵前进，老师们也极尽全力想带给学生不一样的学习体验，可是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在围绕那可怜的几个知识点进行机械练习。每年教委组织教师专业考核——做高考卷，我都是全校分数最高的，可这在关键时刻并不起作用。第一届带高三那年，老师要重新调配，没有实战经验的要靠后站，学校要求大家高风亮节，把自己辛苦经营的班级拱手让出，只为了保证最后的升学率，因为这事关学校的声誉和生存。两年的全力以赴，学生成绩和班级面貌有目共睹，一句没高考带班经验就直接否决了我的职业上升之路。论教学的受欢迎度，我仅次于教务主任，论班主任工作的受欢迎度，我是全校第一。当时学校对教师的考核，重要内容之一是学生的测评成绩——学生成绩精确到小数点后的两位数。其次是学生对学校教师满意度问卷调查。因为学生的反馈对老师的任职有重大影响，很多老师对学生的不当行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去讨好学生，也有公然辱骂老师的学生，和老师对着干那也是家常便饭。学校为了挣钱，总是学生优先。到了高三，好学生要为升学拼尽全力，老师也全力引领帮助，因为升学率和奖金挂钩。成绩差的，即便老师有心，也无力回天，只能听之任之，祈求他们不要惹是生非，熬到毕业把他们送出校门后就算万事大吉。
那场讲座之后，我内心的不安开始冒泡，我决定去进修学习。
我选择了到国内最好的师范大学去学习课程理论，之后我到了杭州的一所公立体制学校。迅速得到学校认可之后，我兼职做了分校区校办主管。新校长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降低新老师的薪资，并公开征集各中层的意见，我并非新教师，但看到新教师那可怜的工资以及他们清晰可见的职业成长前景，我单纯地以为校长是开明的，既然要听我们的意见，那我就直言不讳。我带着新老师和校长辩论，校长的修养很好，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微笑点头，我看到他把手里的烟头碾碎了。第二天开始，各校区就开始进行所谓的常规考核检查，我的教室就来了总校区的教务主任、德育主任和一群听课老师。课堂没发现问题，风波看似平息，我也没有在意。只是月末看工资单，莫名被扣了一笔钱，百思不得其解，去问原因，主管教研的老师说我有一堂练习课没有写教案。接下来的职称评审，我的资料又被无故扣押。我一纸辞职报告递上去之后，校长私下打电话告诉我，如果要走，后果自负。我还能计较什么后果，我又不是没处可去。但是后果我很快就尝到了，我的人事档案迟迟不见调转出来，直到第二年，我的一个要好的同事做了教务助理，偷偷把档案给了我。
接着，我到了依托本市最有名的中学教育集团开办的国有民办校，其实还是体制管理。不过这里的教育理念很有特色，校长孜孜以求进行改革，学校给了我很大的教学自由和成长空间，我也在网络上遇到了轰轰烈烈的新教育实验研究团队。平时挤出一切时间跟着一群全力开拓课程的先锋前辈们学习教育理论，进行专业阅读和课程设计。同时，我在教室开始进行实践，申请建立班级图书角，带学生一起阅读经典，品读诗歌，看中外经典教育电影，开展演讲辩论，课外活动时间和周末我们相约外出爬山，露营，一路畅谈。生活丰富多彩，格外充实，学生们的成绩排名也一直领先。我一度觉得这就是我心中的美好教育生活了。直到有一天，当我兴致勃勃从教室给学生上完狄金森的诗歌，回到办公室，班主任突然问我，你天天带着他们读书，读诗，演讲、玩，学生的课余时间都被占用了，以后能考几分啊！那一刻，我心里翻江倒海，但我也理解他的质疑。眼看要升初三了，老师们的压力越来越大，学校组织的周末补习班统统提上日程，学生的自由可支配时间越来越少，所有的热爱和兴趣也就只能乖乖束之高阁了。
寻梦新教育
我决定再次出走，去国外。那时家人觉得我老大不小了（好像也就刚过30吧），个个为我犯愁不已，看我执拗，索性给了我一笔钱，意在催我买房成家。我本是柴禾妞，多年经历让我非常谨慎，我担心那人瞄上我的房而顺带娶了我，因为我身边这样的例子不少。可是出国远比我想象的麻烦，大龄未婚，有严重移民倾向，签证被拒，加上老妈抑郁严重，我折中选择加入新教育实验团队全力学习实践儿童课程。直到七年后，我遇见一诺，最后来到一土。
在芬兰学习考察，我并没有很强烈的差距和不适感。因为从理论和专业的角度，团队给我的高度和深度一点也不逊色于这个极富盛名的教育国度的水准。结合团队曾经在京城体制内学校拓展的惨痛经历，加上这些年的学习和反思，我慢慢意识到，教育需要改变的，不只是课程的重新建构，也不仅是理念的迭代更新，更重要的是在教育过程中，那些一直困扰我们的看似不显眼的东西。
我清晰记得，在南方开拓新校区时，学校门口是一条省道，来往车辆飞驰，时速何止限制的60码啊，家长们希望能划一条斑马线给孩子开辟一个相对安全的通道，学校领导派我去按程序申办，我像一个皮球一样被推到各个部门，跑得焦头烂额，准备各种材料，三个月过去，解决不掉一条线的问题。直到董事长了解后一个电话打到她的好友市委书记办公室，第二天，公安局、公路局和教育局的领导亲自考察，问题顺利解决。
当代人类学学者项飙曾和许知远在十三邀中有一场对话，其中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我们读书的时候有一种自信，能够在‘附近’构造出一种爱的关系。与志同道合的陌生人，在一个单位也好，哪怕在公共汽车上相遇也好，都有自信去构造。但现在我们好像丧失了这种自信，不再觉得能够构造出一种互相信任的关系，所以就越来越拿超社会的生物关系作为意义的基础。再一个是理性计算，通过大量的信息对比进行关系匹配。对这种现象的一个理解的角度是经济理性的极度扩张，把原来很自然的爱的感觉消灭掉了。但我觉得更贴切的解释是这种自信的消失。”这段话直击当下教育的核心问题，这也正是困扰教育创变的根本因素。
人与人之间健康信任关系的重构，本该从家庭发端，只是目前家庭的焦虑甚嚣尘上，这种建构的基点实在脆弱不堪，于是大家寄希望于学校，可是从国内各种模式的学校一路看过来，最终也是一声叹息。最后大家把目光转向社会，但是除了抱怨，也只能默默顺大流了。于是，焦虑一如既往。
再度重相逢
结缘一土，像是久别重逢。在逐步熟悉一土教育教学体系的过程中，对一诺的敬重也与日俱增。她怀着初心和激情大胆跨界，把麦肯锡的管理体系引进教育领域，赋能教师成长；在短短三年之内，把一土从北京开到广州和硅谷，致力于打造“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习、以教师为中心的学校、和以学校为中心的社区。”把创新教育落地的希望带给许多寻找回归本真教育的家庭；她不仅具有一定的公众影响力，她还是有社会担当的知识分子，她引领一土学校致力于在全球视野下，探索基础教育创新。同时，以学校为基础，一土还希望通过一场围绕教育的社会创新，积聚社会共识与资源，推动当下教育生态的改善，致力于构建一个可复制的成全式教育生态环境。
在教育创新之路上，一土致力于培养有全球视野、国际竞争力和有民族担当的终身学习者。创校三年来，一土以国家课程大纲为骨骼，全力构建一土特色的课程体系；以引进来自全球的高效教学方法为肌肉，引领师生进行社会情感学习、开设跨学科、重兴趣，培养自驱力和领导力的PBL项目制学习、实行导师制培养模式，关注学生全方位成长，并在IT辅助下构建全面个性化评估；以尊重孩子自然的成长规律的个性化教育为灵魂，实现以学生保护和激发学生内驱力为核心、重视社会责任感、关注学生的生命成长和幸福人生的全人教育，培养“内心充盈的乐天行动者，理性创新的高效学习者”。全体一土同仁都在为这个梦想而努力！
多年的从教经历告诉我，教育，它不是一个只能向往的美梦，也不仅是一套完美的课程，更不是一系列的升学数据。它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它本身就该是成长历程的真实体验。教育，不是你死我活的角斗场，以及非此即彼的是非选择，它根本上是一种健康自然关系的构建场域，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当我们不再管中窥豹聚焦于成绩和分数，不再因为这些数字而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不再盲目焦虑，急于攀比而把他人的美好当成自己幸福人生的阻碍。当我们能静下来关注孩子的生命，聆听他，呵护他，陪伴他，满足他，引领他，给他安全的体验，给他成长的喜悦，帮助他获得挑战和成就。他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就不会那么早被统一标准答案给毁灭，他的热情与创造力就不会那么快被固化封存，他的自我认知和内驱力就不会那么单薄绵软。在基础教育创新之路上，一土看到了课程，看到了人，并更深一层看到了教育创新背后的超越教育边界的关系！
在一土，有一群怀揣勇气和激情的教育追梦人，这是一个拼搏进取有创变魄力与实力的团队。这里，没有道德的捆绑和灌输；学生可以直呼老师的名字，也可以直言对课堂学习和老师授课方式的感受；老师们相互帮助，一起成长；小月校长的家长课堂助力家庭成长，学校的运营支持搭建晨曦沟通平台，家长和所有老师清晰可见孩子的成长过程；学校的咖啡吧可以让你享受工作闲暇，学校CEO面对面沟通可以让你畅所欲言，整个领导层不端不装，有趣有梦；PEA参与校园共建，家长、老师和学生一起为美好学习生活添砖加瓦。我们的教育生活，当它拥有了当下的幸福完整，我们的孩子，也就拥有了构造幸福人生的能力。
这是我看见的一土，也是我积极共创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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