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清明到,满屏是纪念故人的文字,我独处南国陋室,作安定状,很努力地回想父亲的容颜,惊悸发现:记忆残片里父亲的影子荡然无存了!
心下算算,父亲离开人世已然三十三年!
父亲逝世时年仅四十八岁,病逝的。不是很重的病,当年的穷困,无力医治,眼睁睁看着父亲病入膏肓,离别人世。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地道的农民,他的一生是平凡的,勤劳一生,穷极一生,病痛一生。
父亲和大哥的生母结婚后生下大哥,大哥两岁多时生母一病不起,年纪轻轻撒手西去了。父亲和母亲续弦组成了新家,生下了我们姐弟四个。孩子多,嘴巴多,过度的劳累让父亲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大病小治,通常是家里有点钱了就抓几副中药吃,没钱了就停药,治治停停,拖了好些年。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生在农村,家境困窘。小疼小病都是采用农村的土法治好的。比方感冒了,父母会烧上一大盆水,木盆中间放上一条小板凳,人坐在板凳上周身围一条床单,盆底放一些艾蒿车前草什么的。没一会,热气上来,浑身大汗淋漓。坚持十几分钟后赶紧就着盆里的药草水冲洗几遍,擦净上床休息。大抵采取这样的蒸疗法很快就好了。以至于成年后每次感冒,我是断然不会打针吃药的,而是效妨孩提时代的做法蒸上一回,当然没有盆蒸了,是桑拿汗蒸,木屋里蒸上一阵待通体出汗后,也见奇效。对比小时候的盆蒸我觉得前者更受用。如果是感冒初期,父母就后颈,鼻梁,前胸后背地扯痧刮痧,父亲充当困住我手脚的帮手,母亲动手,扯得幼小的我青汪鬼喊。
不记得是几岁的光景,因为肚子闹蛔虫,吃打虫药不管用,土法也无济于事,不得不经常往返镇卫生院看病住院。趴在父亲的背上,从三叉港村到横市镇上十来里地,遇到雨天,土路泥泞,父亲一脚深一脚浅地赶路,一路上不停咳嗽,走走歇歇,三四个小时才到。
整个学龄前时光,基本在父亲的后背上度过,医院的病床上度过。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常年累月的咳嗽声,还有镇卫生院食堂吃到豆芽菜时的那份妙不可言!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一学期的学杂费是1块5毛钱,五年级是5块钱,初中是12块5毛。就这点学费还得父亲央求老师校长,交一半延期一半。小时候就怕冬天到,冬天一到,村道变成滩涂。雨靴是没有的,不存奢望,上学前把妈妈做的布鞋脱下来提手里,光着脚丫踩着吱吱喳喳结成冰渣的雪泥走到学校去。到了学校找处水潭洗干净脚上的泥,穿上鞋,不停的跺脚,冷啊,钻心的冷,从上课跺到下课,跺到放学,跺到离别学校,跺到结束苦难的童年。
稍许懂事的时候,父亲的病加重了。记得十岁那年,家里请了个游乡郎中,郎中叫父亲砍了些青竹,焚化成灰和着汤药口服。父亲听信郎中的话,恭敬有加,遵照服法坚持服用了三个月。每次父亲喝完药,满嘴都是一圈黑灰。父亲活下来的欲望很强,几乎是和着苦泪一口一口咽下那些苦不堪言的竹灰。
时间往后顺延二十年抑或十年,父亲的性命完全无忧,斯时的经济条件和医疗水平,对于父亲的病已不在话下。可惜父亲生不逢时,没有钱,没有及时有效的医治,英年早逝了!
父亲过世的那一年,我十三四岁,呆滞地望着父亲躺在作为灵堂的木板上,屋顶捅穿的几片残瓦,光线从空洞中洒漏下来,打在再也不会睁眼的父亲的脸上,瘦骨嶙峋,不忍入目,小小的我忘记了痛哭,忘记了悲痛……
似乎是转眼之间,三十多年过去了,一晃到了父亲病故当年的年龄。偶尔梦回故土,心房里震响的总是父亲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还有灵床上不忍入目的瘦骨嶙峋,记忆里父亲的音容一年比一年淡化,一年比一年久远,直至最终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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